室內如常地飄著一股藥味，時辰向晚，容均的醫館剛走掉最後一位客人，另一位每天都親自來報到的不速之客就出現了。
容均要關門的手一頓，他知道這個人的味道跟走路步伐的習慣，他比誰都敏銳，他也知道這不是個好現象。
「容先生這麼遠也能察覺到是我嗎？」來人語氣淺淡，面容沒有太多波瀾，悠閒地向是偶然經過那樣。
「我記得沒錯的話，紀府應該沒這麼悠閒才是。」
容均轉過來，感覺到對方的呼吸聲愈來愈近，「怎麼紀爺有閒空每天經過？」
來人正是紀言星，只見容均皺起眉頭，側頭向他身旁望去，但紀言星知道那只是習慣，讓別人知道他在看哪裡的習慣，紀言星微微一笑，也沒說什麼，伸手把跟著他的人往前推到容均面前。
「他是誰？」
容均開口詢問，下巴習慣性的轉向紀言星的方向。
紀言星將身旁跟著自己的人往前推到容均面前，微微一笑道：「他是天瑤，我家天字輩的，今天早上剛到，天瑤，跟容先生打聲招呼。」
沒有太多額外的說明，容均倒是有聽懂，他察覺到對方呼吸微微一頓，短暫到難以察覺，然後用敦厚的語氣乖巧的開口：「容先生好，我是天瑤，叫我小瑤就好。」
容均只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還是詢問紀言星：「既然早上剛到，那你應該有很多事情要處理，還有空跑來？」
紀言星還是微笑的語氣：「容先生嫌我煩人，我回去就是。」
天瑤有些驚詫，但他心性已歷練十分內斂，因此情緒並不外露，他不像其他長期跟在紀言星身邊的人，對於紀言星跟容均之間的事情尚不太知曉，以他對紀言星的了解，能讓紀言星如此詳細說明的人，眼前這位容先生似乎是頭一個。
而容均說的話也讓他確信他家主子跟這一位應該不是普通的交情。
容均既不擋路也不讓路，沉思片刻說：「我很忙，沒空招待你。」
紀言星馬上說：「我就是來換個藥，不會給你添麻煩的，至於天瑤，他很能幹，能幫上你的忙。」
「……」
容均好像也懶得說什麼了，扔了一句：「記得把門關緊」就逕自往內走去，紀言星倒真是殷勤地聽話做了，只聽得夏侯燕兒吐吐舌頭笑道：「就知道紀爺你今天也會來，喏，我有多做了些點心，就不進去了。」
她說著從底下拿出做好已經盛盤的零嘴，紀言星還沒說話，她已經很習慣的朝著紀言星身旁的人招手吩咐：「欸，你來，進去時順便拿進去，要放在左邊的台上，放錯了師傅會生氣的。」
天瑤還不太了解狀況，聞言很快看了紀言星一眼，見紀言星對他點點頭，這才伸手去拿那盤糕點：「好。」
夏侯燕兒也不知道在搗鼓什麼，直到這時才發現紀言星身邊的人跟平時的不一樣：「咦，紀爺今天帶別人來啊？沒見過呢，他是誰呀？」
紀言星平淡的回答：「他叫天瑤，一會兒等我時妳儘管叫他幫妳就是。」
看著夏侯燕兒先是歡喜後是心虛的表情，紀言星還是淡淡的說：「昨天不是說要搬什麼東西很重嗎？有天瑤在，交給他就是了。」
「不是啊，紀爺，師父不喜歡別人碰他東西，我怕師父知道了生氣的。」
紀言星看她一眼，眼底露出一點調皮的笑意：「沒關係，他只會對我生氣，有事我擔著。」
「耶！」
紀言星說完就逕自走向後頭的藥房，還能聽見夏侯燕兒握起小拳頭歡呼的聲音。
× × ×
紀言星能這麼悠哉，當然是有人把事情都拿去分擔了，這人無疑是他弟弟，紀子伶。
而他此刻的臉色很難看。
不管前面說了什麼，此時紀子伶臉色一頓，很快冷靜下來，臉上又露出溫和的笑容：「紫英的事暫時就這樣處理，對了，她被殺是什麼時候的事？」
輕聲回報的藍捷一顫，過去他只見過紀言星發怒的樣子，卻沒想到紀子伶平時有些粗心，隱藏情緒的能力也跟他哥哥一樣好，片刻就看不見剛剛的震怒，他恭謹回答：「凌晨。」
紀子伶淡淡「嗯」了一聲，沒再多問，吩咐：「有些餓了，幫我拿點吃的吧，哥那邊不用找人通知，派人注意就好，他一回來你馬上去稟報。」
藍捷點頭領命而去，不一會兒又進來伺候紀子伶用飯，過了約一柱香的時間，門外終於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朱流直接開門進來，順手關上門的同時才看見紀子伶用過飯後似乎是在沉思的臉，想了想低聲說：「二爺，紫英的事已經按您的吩咐辦好了。」
紀子伶如夢初醒一般，微微皺眉，問：「紫英現在在哪裡？」
「本來是葬在城外郊區的，我讓人把她暫時安置在城西的容先生那裡，」
朱流看了藍捷一眼，語氣微微一頓，更進一步地仔細說：「探子回報，皇上微服出巡，住在吉祥客棧，雖然不清楚是用什麼身分，不過官府那邊也插不了手，吉祥客棧離容先生那裡很近，但是容先生幫人看病，就算被發現有人養病也不奇怪，我們已經幫紫英易容過，不會被認出來的。」
紀子伶抬頭吩咐道：「繼續找人盯著，不要出什麼岔子，有什麼消息再告訴我。」
「我知道了。」
朱流點點頭，雖然聽出一絲不尋常的意味，但是聰明如他，一溜煙就不見了。
「藍捷。」
「是。」
紀子伶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剛剛說，紫英是挨了那個林卿官的刀？」
「還不確定，」
藍捷仔細回答：「武器是林公子的，紫英姑娘不會加害那一位……不會加害皇上，所以其中必有玄虛。」
「哼，玄虛嗎？」
紀子伶微微冷笑：「葉莊門派那邊如何？」
「是，他們說的與青門的人完全不同，拿著李櫻的資料說是要為他們門派討公道。」
藍捷壓低聲音：「但卻是容先生的畫像，這件事和那兩位施家姊妹說的一樣，據說那位『李櫻』化名『李穎』，一連殺害了十幾個很有聲望的武林人士。」
「李櫻……鬼人？我記得那位高人雖然到處和人結怨，但她是女兒身，徒弟也只收女的。」
紀子伶微皺起眉頭：「容先生那時間不可能繞北那麼一大圈，哥每天都去報到，必定有人作假轉嫁。」
「你要跟容先生確認嗎？」
一個聲音驀然插了進來，紀子伶也不意外，轉過頭來眨了眨眼，看見紀言星平靜淡漠的表情，就知道朱流已經跟紀言星一五一十稟報了，一句「哥，回來得好快」吞回肚子裡，笑笑地說：「我哪敢去問他？再者，別說我們都知道他沒做，就算他殺了人又怎樣了呢？他的性子，沒人找上門，他絕對是懶得有任何牽扯的，他又不會武功，打都打不贏，就算是被殺，也是活該。」
紀言星原本冷漠的臉龐，被紀子伶這麼輕巧地一說，頓時低聲笑了起來：「就你敢在我面前這樣說話。」
「還有一個阿均呢。」
紀子伶起身把位置讓給紀言星，笑笑地說：「論不給面子的次數，他絕對比我多很多，對了，天瑤不是回來見你嗎？」
「我把他留在醫館了。」
紀言星淡淡地說：「容先生不歡迎我，不過有個苦力留下來打掃，夏侯姑娘開心極了。」
紀子伶也笑了起來，語氣帶著一點揶揄：「難為他了，接任務送消息都不會多說一字的人被叫去打掃屋子，也算是開了眼界。」
紀言星翻了翻桌上的本子，隨意掃過紀錄，說道：「還有心情消遣我，看來那一位的事情很好處理。」
「才沒有這種事。」
紀子伶聳聳肩，目光閃過一點狠戾，面上卻還是笑笑的：「『那一位』……人家可是皇上，怎樣都不會好處理的。」
「名字你早就知道吧？」紀言星看了他一眼，接過藍捷泡的熱茶，慢條斯理地問。
「……楚以華，怎麼？」
「怎麼，應該是我要問你。」
紀言星微微好笑，改口：「怕的話我讓朱流去，反正他沒見過朱流，朝中情勢夠好時，皇上自然就會離開了。」
紀言星對皇上修改了的稱呼讓紀子伶沉默片刻，才轉頭過去訕訕道：「……王爺怎麼還不回來……」抱怨一句，回頭看見紀言星慢條斯理的喝茶，顯然還在等他，他想了想才說：「不怕，那麼多年沒見了，他頂多覺得眼熟。」
「好，就依你。」
紀言星點頭，算是應允。
「這樣，哥你這兩天還要去他那邊嗎？我一會兒要過去看紫英。」
紀言星皺起眉頭，從紀子伶的語氣知道對方的言下之意，嘆了口氣才說：「我知道了，明天不去就是。」
「我就說哥你最寵的人是他不是我了。」
紀子伶邊說邊站起來，臉上笑得有點調皮，扔了一句「他清靜了，麻煩都扔給我」就溜之大吉。
子伶一出門，紀言星就恢復的淡漠沉靜的面龐，冷聲問：「藍捷，子伶聽見小妹的事時反應如何？」
「是，」
藍捷一凜，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幾句，末了道：「但他交代我們不許在您回到家以前告訴您。」
「是嗎……讓他辛苦了。」
紀言星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低聲吩咐：「讓人帶話給慕容青平，問問他們家的路這兩天是不是有問題，他自然會來找我。」
「是，馬上去。」
知道紀言星要接手處理，藍捷低頭應了一聲，掉頭俐落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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