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均大概是整個臨天最不怕死的人了,對於紀言星這樣身分的人,單看他的舉止和衣著,一般夥計姑娘都會殷勤招呼,容均倒是很霸氣,前一位看病的夫人出去後,聽見進門的紀言星的聲音,理也不理看著排隊等待的兩個公子和僕人的說「下一位」,看也不看他一眼。
紀言星倒也習慣了,交代了香兒不用待在他身邊後,逕自到夏侯燕兒的櫃檯前坐下,夏侯燕兒忙著寫幫容均寫藥單給客人,因此紀言星只是擺擺手表示不用特地管他。
「主子,您這樣等,怕是要等到醫館打烊的。」一直跟在他身旁話不多的朱流此時低聲提醒。
紀言星原本閉著眼睛假寐,這時抬眼看著朱流,又轉回去,聲音淡淡:「想說什麼?」
朱流低下頭,垂手道:「沒什麼。」
沒多久香兒從外面小跑進來,手上拿了四支糖葫蘆,左右手各兩支,湊到紀言星身邊塞給他和朱流,歪著頭說:「主子,朱大哥,吃個糖葫蘆吧,外面好熱鬧的,不去逛逛嗎?」
朱流不愛甜的,但是香兒拿到他眼前,朱流還是接過了,紀言星沒笑,此時周圍有許多在等待的人,只是礙於紀言星坐在這兒不太理人,自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氣場,因此也少人走近,而他一般在有別人在時,是不太笑的。
紀言星眼底有淡淡的溫和,沉聲道:「不了,我就在這兒,妳喜歡的話儘管去逛,但別走太遠。」
「知道了。」
香兒點點頭,「朱大哥陪我去嗎?」
朱流聞言,微微一笑道:「外面沒人陪嗎?」
「有哇,可是他們好無聊的……算啦,表哥肯定擔心我又亂跑,我去買點心就回家好了。」
紀香兒自顧自說完,對紀言星報備後就一溜煙跑出去了,令朱流微感好笑的搖搖頭。
嫌那些人無聊?可不是誰出門都有人跟在身後付帳的,紀香兒出門向來什麼都不帶,買東西也很少問過價錢,加上這個姑娘有時又很胡鬧,沒人跟著,誰敢讓她一個人出門啊?
紀香兒一出去,紀言星就把手上的糖葫蘆遞給朱流,「我知道你不愛吃,不過香兒喜歡的零嘴藍捷多半也喜歡,偶爾嚐嚐也不錯。」
朱流接過那隻糖葫蘆,臉上閃過一許不自在,低聲說:「他喜歡什麼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隨口說說,你隨便聽聽。」
紀言星還是沒什麼表情,不過語氣帶著一點戲謔的笑意,他的音量正好只讓朱流聽見。
而朱流現在兩手各一支糖葫蘆,配上他的表情,還真有些好笑,那方夏侯燕兒告一段落,正從看診的裡間出來,後面跟著剛拿到藥單準備去抓藥的一個丫頭,她的目光先是停留在朱流手上的糖葫蘆,接著就塞了張藥單給剩下的一個夥計說:「來,這是你家小姐的,先生說了,照著藥單連吃十日,如果沒有病症,就不用再開新藥單了。」
夥計答了謝,沒走,說:「是這樣的,我家夫人擔心小姐,希望能就近在這醫館抓藥。」
夏侯燕兒挑挑眉:「街口那邊有藥鋪可以抓藥,在我們這兒抓藥價錢可是貴許多,勞煩夥計回去問一問,別說我們先生敲詐。」
夥計笑笑,很客氣的說:「夫人知道,已經交代了的,我第一次來,忘了先……」
「既然如此,我再開一副藥,燕兒,妳去備下。」
語未歇,裡頭傳來淺靜的聲音,伴隨著緩慢的腳步,燕兒答應一聲,拿回了那張剛開的藥單,小跑回櫃檯,俐落的鋪開兩層十日份量的草紙,容均示意那夥計等著,轉頭慢慢走到櫃檯前,一邊說道:「白芍二錢、玫瑰半錢、紅花二銖……」
紀言星也不打擾他,只回頭去看那夥計的反應,那夥計大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這樣配藥,目瞪口呆的,夏侯燕兒動作也快,取藥、量藥在她手裡簡直像是在表演一般,即使容均念的速度比她的量的速度快,她仍舊能一字不漏地記下。
而容均那一長串的藥名有尋常至極的、也有十分不尋常的,他開的第二種配方複雜了許多,將近二十種藥材配完,等待夏侯燕兒包藥的時候,才轉頭對夥計說:「這裡的藥,總共二十五兩,一會兒我會給你附上紙條,告訴你這藥該怎麼煎。」
朱流這時微微一笑:「容先生,這點小事,不嫌棄的話,讓我代筆吧。」
容均微微一頓,似乎這時才注意到那兒有人,似乎是在思索,很短的時間,紀言星已經淡淡開口:「朱流,不許胡鬧。」
「是,主子。」
朱流說這話時,手上還拿著糖葫蘆,因而那話實際上只是客套話,目的是讓容均知道他們也在,在哪裡。
容均偏過來朝他們點點頭,顯然並不把他的話當客套:「寫還是讓燕兒來寫,朱公子願意的話,倒是可以幫燕兒磨個墨。」
朱流心裡不知是第幾度這麼覺得,容均大概是整個臨天最不怕死的人了,讓紀府紀爺帶在身邊的隨侍幫一個醫館的丫頭磨墨,去別的城鎮說都不會有人信,然而想歸想,這些在紀言星底下的人比紀子伶更習慣,只笑笑低聲對紀言星說:「主子不反對的話,朱流自當效勞?」
紀言星點點頭,示意他去沒關係。
這麼一弄又是過了一刻鐘,夥計領了藥材和夏侯燕兒默寫的藥方,先付了二十兩的銀子,說是再回去跟帳房領錢。
而那兩隻糖葫蘆,被夏侯燕兒順手插在一個不用的小葫蘆,最終全進了她肚子,這是題外話了。
當夏侯燕兒正在清理櫃台及地板、看診裡間的時候,朱流已經站在容均藥房門外兩步左右的距離,他當然不跟進去,但也不離的太遠。
藥房,容均拿過慕容韻的藥盒,一邊指著一處乾淨的台子淺聲道:「坐。」
紀言星沒動,看著他說:「不問我來做什麼嗎?」
容均已經背過身去,打開盒子,凝神片刻似乎確認了什麼後,才微微轉頭:「我記得我是交代不許出門,你也點頭了。」
「所以我那天沒再出門。」
不管理由有多爛,紀言星淡淡說:「今天特地來換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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