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不小心傷到自己的。」
不一會兒紀言星緩緩開口回答,明知對方看不見也無法看,他還是錯開目光。
容均無法看見他表情,但只要紀言星一開口,基本上他就可以靠語氣判斷七成是否撒謊,何況對方這時按著他手,他還能感覺到脈搏──紀言星確實沒有說真話。
容均思索了一下,不是很確定紀言星介意的點在哪裡,但他不想解釋的事情就是不想解釋,拍開了對方的手,淡淡說:「如果不想說,可以不用說,不用編理由。」頓了頓,又說:「另外,我暈倒是我自己的問題,跟子伶沒有關係,不是治療他那時候造成的,不用你掛心。」
紀言星的聲音傳來:「容先生,你沒說完。」
容均冷冷說:「好說,門在那邊,有意見就自己出去,我不攔你。」
紀言星這次沉默了有一刻鐘,容均知道他沒有移動,呼吸有些不穩,但很規律,所以是在思考,當他呼吸一次稍微有些震動的時候,就是他要說話的時候。
果然,容均聽見那個細微的震動時,紀言星就說話了:「容先生,以我們認識的時間來算,我相信你若不信任我,不會讓我進藥房,所以,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說出去。」
他語氣很明顯的停了下來,衣服磨擦的聲音,容均卻因為已經適應空氣中的任何變化而無法當作沒感覺,紀言星想了想,低聲說:「我只是擔心你,容先生,你不願意的話,以後我不會隨便碰你,我保證。」
容均側過頭去,沒有回答這句話,倒是說:「會這麼說,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什麼,才來找我?」
他說的時候,轉動身子,腳踩到了地板,同時朝著紀言星伸手,紀言星知道對方的意思,幾乎是一個口令一個動作那般伸出自己的手臂放在對方手上:「不是。」
紀言星語氣一頓,想著他不說對方也許不會主動問,但容均不動他也很麻煩,他又不想對方為難,而紀言星一向強記,瞬間明白,三個時辰前,容均的問題其實就是在問這個,只是他誤會了,現在也只是拉回正題。
思及此,他乾脆交代:「至多是知道留在你這兒醫治的那位公子跟你有點關係,其他還不曉得。」
容均深吸一口氣,檢查著他手上的傷口,摸到輕軟的白布,詢問:「燕兒包紮的?」
「嗯,說是容先生已經處理好了,燕兒姑娘就幫我包起來了。」紀言星如實回答。
「如果我沒有問,你是不是還是會查,『紀爺』?」
容均沒表示什麼態度,但他的話本身就是一種態度,紀言星微微沉默,回答得很快:「如果只跟容先生有關,也許我不會查。」
「從我醫館離開的那一位,舊名叫做容維安。」
容均忽然淡淡開口:「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現在叫什麼我不知道,我也從來不問,我不管你要幹嘛,只一句話,放過他。」
他是在解釋嗎?
紀言星眼神微微一閃,很少聽見容均交代自己的事,他第一次知道對方原來有親人,「就這樣?其他人呢?」
「其他人與我無關。」
容均冷冷說:「我不是什麼善人,沒理由去保全其他人。」
言下之意,他只管跟他有關的,而且是最低限度的管,還因為知道紀言星的脾氣,所以揀著重點說,其他全不提。
紀言星一聽,臉上微微勾起笑意,卻不敢主動伸手再去觸摸容均,怕對方惱了又不見他,只低沉的用溫和有禮的口問說:「容先生怎麼會覺得我會無條件答應你呢?」
容均不動,還是冷冷說:「紀爺現在是怎麼?不敢非禮我,只好動嘴皮了?」
「不是,只是想跟容先生求個理由。」
被這麼無理的回應,紀言星也不生氣,還是溫和有禮的說著。
容均微微歛眸,簡潔有力:「說。」
「容先生提過,我們不可能的,我卻不這麼想,所以想向先生求個理由。」
紀言星語氣放得很輕很沉,不難聽出他溫和淡定的語氣下的淺淺深邃。
容均表情不變,卻似乎好像被逗笑了,不答反說:「紀爺這話還真像是在求籤。」
紀言星順著他的話,一樣的語氣溫聲說:「如果容先生這麼希望的話。」
容均依舊不回答,但他想了想,冷漠的聲音微微降溫:「就當朋友,不好嗎?」
「那麼我還是那個問題,容先生認為,我對待你,像是在對待一般朋友?」紀言星緩緩說,目光慢慢的、仔細的看著容均的臉。
與其說是看,不如說是審視。
那雙灰色的眼眸,說他毫無神采也不對,說他神采飛揚也不對,裡頭有著淡淡淺淺的靈氣,一般不容易看見,因為他雙眼睛所看的不是世間上的東西,或許容均對人會那麼敏銳,那也是原因之一吧?
「我不曉得一般人都是怎麼對待朋友。」
容均似乎從他的話中聽出了什麼,難得解釋:「你我相識這麼多年,總該知道,我認識的人本就不多,維安是我親人,可我與他,連固定往來都沒有,否則也不至於在這兒這麼多年,你卻連我有親人都不知道。」
「那是因為容先生你從來不提。」
「不對,紀爺,我很清楚你的習慣,一個人想得到你的信任之前,你會用盡所有方法去摸清對方底細,直到再也無可懷疑時,你才會選擇相信對方,所以當年你應該也調查過我,卻不曉得我還有親人,懂嗎?我不喜歡和人往來,連親人亦是如此。」說出這句話時,他的語氣冷的像霜,不復剛剛露出的神態。
對於容均的話,紀言星實在沒什麼好說的,他是一個疑心病很重的人,他面容微微一肅,卻還是露出了一點笑意,「容先生原來這麼了解我,我真是欣慰。」
容均不對他這句話發表感想,只平靜了一會兒,才又說:「我在這裡很多年,想非禮我的也不是只有你,說難聽點,想上我的人很多,我知道我對紀爺你來說,可能有哪裡不同,但不管是哪邊不一樣,對我來說卻都一樣,沒有不同的地方,您該懂得。」
說這話時,他臉上勾起了一抹笑意,沒有半點溫度,他的語氣很平靜,卻給紀言星一種,對方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往事的錯覺。
容均與他也才相差兩歲,他們相識近九年,雖然不是九年前就定居在臨天,但從對方語氣來判斷,雖然不曉得是什麼事,卻一定和他跟紀子伶一樣,在這之前都還有一段過往,即使那時只是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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