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晚餐前，在一處不明顯的山坡，立著一個女性，墓碑前擺放許多一看就知道是不同時間點放的零零碎碎的東西，有許多種類的水果、有妖精族的點心，有吸血鬼用術法保存的新鮮血液、有一些手工飾品，五彩斑斕的項鍊、三四束鮮艷欲滴的花朵、一整套早已絕版數十年的原版戲劇……
而女性什麼都沒帶，長長的黑色捲髮非常漂亮，僅僅那背影就已經令人無限遐思。
又，出現了四個人影，像是憑空出現一樣。
這個時序一向沒什麼人煙，除了清明節掃墓，有誰沒事會喜歡到這種好兄弟的地盤上晃，管理員打盹打到一半，口水連著下巴撞到桌子，猛然清醒間，抬眼看見遠遠幾個人，也以為是他沒注意，這裡也不是什麼有錢人家會選的埋葬地點，就算偶爾人多一些又何妨？反正這地區也不流行盜墓，又盜不到什麼，還得坐牢，省省力氣才實際，這麼想著，常年任管理員一職的管理員又繼續打盹。
那是相鄰的兩個墓碑，在不同的時間陸續的去，葬在一起，寫上褚項和白玲慈的名字，里洛和里依從沒用褚冥漾兒子的名義見過褚項和白玲慈，誰也無法對一個普通人說明為什麼男人和男人可以生孩子，也因此里洛和里依對褚項和白玲慈的感受並不深刻，對他們兄弟而言，他們最親密、對他們影響也最大的第一位無疑還是冰炎和褚冥漾，而非他們的爺爺奶奶。
總有一些遺憾，屬於生命的一部份，既不能選擇也不能分割，不能總只要好的那一面，不能只挑自己喜歡的。
冰炎和冥漾一直不知道該怎麼對褚項和白玲慈解釋這一切，無法說的太多太多，儘管冰炎經常性的回褚家，儘管白玲慈已經當他是褚家的一份子，但，終究也只是那樣而已。
但，冰炎和冥漾並不只是家人。
他們更像是情人、像是戀人、像是學長和學弟、像什麼都是卻既正當又曖昧的關係。
只因為那些連他們自己也無法說清的原因交集下，開口的機會就這樣錯過，冥漾多次站在這裡，卻還是不知道那是好還是不好。
他無法對母親解釋為什麼里洛和里依會這麼像他和冰炎，他無法解釋為什麼他們會有孩子。
他無法解釋，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一看見母親，就連開口都失去了勇氣，看著母親日漸年老，而他卻必須依靠法術的變化來讓外表年長化，白玲慈常唸他說，人是長大了，不過腦袋還是沒變，每每像是一些醬油啦、鹽巴、醋之類的東西，一旦知道冥漾要回去，白玲慈就喜歡留給兒子去跑腿。
其實他母親是對的，因為他從來就沒怎麼長大，他的時間在十七年中只不過走了三個月左右。
冥漾看著眼前的背影出神，那是他姊姊，背影看起來只有那時的十九歲。
他出神了一會兒，才緩緩渡步走到褚冥玥身旁，走到她看的見他臉的位置，依舊是改不過來的有些膽怯的語氣：「姐。」
褚冥玥看了他一眼，「哼，還知道要來？」
語氣說不上是不客氣，只是再普通不過的言詞當中帶著淺淺的某種情感，這時的冥漾還不能了解。
但起碼，在某方面來說，他對他姐姐的了解並不會因為時間推移而減少。
冥漾乖乖走到她面前，乖乖讓自家姐姐捏他的臉頰。
「姐……妳不要再生學長的氣了好不好？」
冥漾看了冥玥一眼，低聲低氣的開始幫冰炎求情，末了也不說什麼，只是看著冥玥。
以為她會大發雷霆，沒想到冥玥卻嘆了一口氣：「我怎麼知道你的冰炎這麼沒用，這種事也要找上十幾年。」
就算了這麼久，褚冥玥還是喜歡用這種帶著隱隱約約促狹的語氣說這樣的話，什麼「我的冰炎」嘛……冥漾反射性的顫了顫，雖然他很早時候就已經不怕冥玥的威脅了，但不免還是會冷寒。
看來冥玥那時真的是很不高興，隱約覺得自家姐姐私底下一定跟冰炎常常連絡，但是冥漾根本不敢問，潛意識裡還是對褚冥玥抱著既敬畏又喜歡的心態。
她繼續用著同一種語氣說：「你不用擔心，我沒那麼小氣，過不了多久，也不會再記他仇生他氣，不過他要對你不好，我照樣詛咒他。」
明明是威脅的語氣，說到最後卻莫名的流露出一些溫柔。
冥漾感覺不妙，重新，直直地看向褚冥玥。
褚冥玥也直直的看著他，不閃不避，冥漾眼光於是越過褚冥玥，看向冰炎，只見冰炎也只是靜靜的看著他，但是目光卻微微垂簾，向他輕微的點了點頭。
冥漾看回褚冥玥，已經明白了幾分，雖然他不清楚其中原委，但也不會是什麼令人愉快的事情。
褚冥玥卻只是看了看時間，抬起手，亮出移送陣：「那們，我們過去吧，你和你，留在這裡。」
最後七個字是說給里依和里洛聽的，不知道是冥玥眼神還是氣勢起了作用，里依和里洛明明一臉不贊同的樣子，卻半句話不說的緊繃著臉，一臉不情願的站在原地。
冰炎走進移送陣，三個人再度消失。
「欸，里依。」
「嗯？」
「結果父親和爸爸只花了一個半鐘頭。」
「你賭的是兩個半鐘頭，我絕對不給錢。」
「誰想要那一百五的卡爾幣了？任務多個幾次也就賺的到了，我是說，你有沒有感覺，爸爸也許……不用再沉睡了？」
雖然是說笑的語氣，他們臉色卻還是沒變。
里依就地坐了下來，「爸爸不喜歡別人受傷，如果主席的方法需要犧牲的話，爸爸也不會高興。」
里洛跟著坐了下來，沉默了一會兒，又說：「爸爸應該猜到了吧？爺爺和奶奶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我突然有些好奇了。」
是什麼樣的人，可以養出像爸爸這樣本質如水的人？
× × ×
地點是在哪哩，冥漾並不清楚，只見冥玥的目的地早就已經站了一個……精靈，賽塔。
冥漾回頭看向一直在他身後的冰炎，微微往他身上靠，而冰炎一手按住他肩膀，「褚。」
褚冥漾並沒有馬上回頭，他沒有說話，至少沒有用任何言語回應冰炎，只是在冥玥完全回頭看他之前，撥掉了冰炎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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