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這個傳說中准進不准出的神祕空間。
其實這個任務的定位本身就很有問題,來到這裡的人大概只有姓衛的人類不知道,褚冥漾,說他不知道,倒不如說是他對於這類型情報的敏感度還沒到達那個程度,因此還無法自行推敲。
林的空間法術有點微妙,他同時在幾個點上張開通道,並且用了某種方法使得附近的袍級或無袍級都能知道那是會合的指示(或暗示),而唯一一個來不及走的,不是人數太多留下來殿後,就是智商有問題……後者幾乎是不太可能的。
據林本人說,為了節省解釋上的麻煩,他也不想對不相干的人說些多餘的話,同時因為又希望這些人直接回公會去報到,因此就在通道上動了手腳,導致這批人一個個會合時根本是一具具屍體跌在原來的無意識人體上。
如果有一個人能夠不動聲色的看穿有個重柳族的人在跟蹤他,還能在不離開這種詭異空間、限制主核心操作者能力範圍(由於有個洛維在處理)的前提下,在一定時間內達到這種程度的移動,坦白說,跟這種人在一起是很安全的,如果是同伴的話。
因為你無法想像跟他為敵會有什麼後果,套句阿斯利安的話,有些人與其做敵人,還是做朋友吧。
當然這是後話。
褚冥漾幾乎是被扯著領子跳回冰炎跟夏碎所在的空間點,不管前面說了什麼,他墜落地面時,就聽見褚冥玥說話的聲音。
「……我可以告訴你,你就算問漾漾他也說不出個屁……還是你在懷疑『誰』?」
他聽見褚冥玥冷笑的聲音,但這時的褚冥漾沒心思去想那些,只想著為什麼每次出現都是這麼要命的地方,就沒有一次能好好的、安全的在地面出現嗎?
林抓著他去接應的人,原來就是他先前口中的那位召喚幻獸失敗,反而很衰的被拖進這麼一個謎樣出不去的空間的那位「奧瑟」,那兩人倒是降落的很輕巧,比起褚冥漾是冰炎眼明手快接住他的狼狽模樣,那兩人降落的姿態簡直是輕巧到優美如羽毛的程度。
「不,沒有。」
冰炎接住了褚冥漾,但心神沒在他身上,他思索著的表情先是朝褚冥玥扔了這麼一句,接著才看著夏碎說:「一般來說,是不可能做到這種程度,對吧?」
他的語氣是詢問,但卻是肯定用法,褚冥漾沒搞清楚狀況,這時才看見夏碎在做什麼,冰炎、褚冥玥和夏碎三個人分別佔據地面上那個強大圓形法陣的一角,形成完美的正三角形,而中間一直昏迷不醒的那堆小山高的人們,在褚冥漾看見時,又消失了一具。
他這時才意識到什麼,不敢插嘴,但是用眼神有些驚恐地看著冰炎。
夏碎知道冰炎在說什麼,他的神情有些凝重,思索了一下說:「如果是我一個人的話,是不可能,但『這裡』的地面本身就長期聚集了無意識的惡意和零碎的黑暗,放在平時當然不會有危害,但若是加以利用……至少還是會需要兩個左右的幫手。」
「你別動。」
冰炎沒有解釋他站在法陣上恰好接住他,而非把他打飛,只低聲交代一句。
褚冥玥冷著臉說:「而且對袍級很了解,連行動模式都很了解,冰炎,如果以你這種程度的話?」
冰炎挑了挑眉,回答:「時間足夠的話,我一個人就可以,而且完全可以不留痕跡。」
「所以不會是黑袍的程度,那個『誰』沒有這種能耐。」
褚冥玥瞇起了眼,很危險的語氣。
似乎也是自行推敲處某種結論的林一邊幫另一個紫袍奧瑟治療身上的外傷,很快做好基本處理後,奧瑟一手摸了摸沒在傳送名單裡面的黑色狐狸,一面禮貌的開口:「幸會,我是奧瑟,小狐狸讓你們費心了。」
基本上,沒在傳送名單裡的只有兩隻動物,一隻是幻獸黑狐狸,一隻是人類(哺乳類動物?)衛禹。
褚冥玥朝他揚揚下巴:「在場你唯一不認識的就是我弟吧?喏,那一個抱住冰炎的就是,我弟褚冥漾。」
什麼抱住!是冰炎接住他好不好!
很想抗議,但是忽然意識到現場的人表情都很嚴肅而不敢抗議的褚冥漾默默地想。
夏碎忽然開口:「如果那位正在處理核心意識的黑袍願意幫忙的話……」
「會連屍體殘渣也沒有,你就不要想查探什麼了。」
冰炎冷笑一聲打斷:「你見過他那麼多次,什麼時候看他手下留情?」
好像很有道理。
夏碎一秒沉默,冰炎這句話好像是他自己的翻版,但他沒有吐槽就是了。
「洛維只負責衛禹,他不會有興趣管多餘的閒事。」
褚冥玥異常肯定的說:「況且我不覺得他會毫無理由的橫插一腳。」說出第二句話時,她的臉上勾勒出一抹極為好看的笑容,目光瞄了睡著的衛禹一眼。
他們在討論的嚴肅話題,就是那個讓駐守在原世界現場、持續運轉法陣將幾十個受害袍級、少數普通人一個個轉送回醫療班分析部門的千冬歲與雷多都心裡有數的理由:這個看起來似乎是妖物作祟,卻接連讓幾十個袍級遇難的地點,其中必定也有現任的公會袍級做幫兇,原因就在於如此多的袍級人數,本身就很不尋常。
而如此不尋常,卻還是一直停留在危險性不高,持續偵查的任務等級,關於受害的實際人數,也是一直到林這個空間能手出現,才發現和回報數字嚴重不符,顯然有高層從中操作。
這樣的細節,對於袍級來說會注意到是很尋常的事,卻並非是褚冥漾會去留意的。
只是現在想這些對現狀都沒有太多幫助,千冬歲持續的運轉法陣,臉上已經沾了許多血……不是他的血,是雷多的血。
雷多很盡責,一直出現的妖物多半被他砍的零碎,幽暗的空間周圍散落著各種妖物的屍體,死後還在抽搐的、各種猙獰的面孔、屍體、血淋淋的器官……他的雙眼泛紅,嘴裡不時發出低吼,極力克制著衝動。
不過片刻,建築物老舊、剝落的地磚與刮痕泛黃的地面就充滿了流淌的血跡、屍體與各種零碎的屍塊,活生生恐怖片的場景,只有千冬歲運行法陣的一小處空地可以算是乾淨。
當時阿斯利安聽見他主動提請去原世界現場時,並沒表示任何意見,如常溫和微笑的面龐只對他們說了一句話。
──「那邊交給你們了。」
千冬歲清楚知道阿斯利安同樣擔心,就像他會擔心他哥一樣,所以聽見時還有點驚訝,他的笑容瞬間跟夏碎重疊,在千冬歲眼裡有某種再視感……無論如何那同時也表示,阿斯利安是信任他跟雷多的。
千冬歲以前並不常和阿斯利安打交道,因為這個人總是讓自己的表現看起來很普通,普通的甚至沒有特別之處,他幾乎不與人結怨,脾氣好的嚇人,給人的形象也驚人的一致,就衝著他跟夏碎是好朋友這一點,千冬歲調查他時也不刻意深入。
他知道這個人很少把自己的信任交付出去,阿斯利安跟他的兄長一樣都是屬於那種棉裡藏針的類型,能和夏碎成為知心好友的人並不多,千冬歲很尊敬他,因而這種感受也更切身。
不過阿斯利安對他僅僅是「好友的弟弟兼戀人」與「很有一套的紅袍」這樣的程度,他對他表現的很友好,卻很少真的表示過什麼。
阿斯利安的認同與信任,對千冬歲來說,有一定程度雷同夏碎對他認同的衝擊,這是很難解釋清楚的心態,雷多也不可能有他這般大的衝擊,他為此而不想辜負阿斯利安的信任,同時也因為他是夏碎和冰炎都很信任的人,這人還是他好朋友的戀人。
從這個角度上,千冬歲其實也是很單純固執的人,說是固執,不如是執著吧……眉頭輕輕蹙起,空氣中傳來回音,細微而幾乎不可聞。
哼,以為他察覺不到是嗎?
小看神諭家族的人,代價可是很高昂的。
在腦中快速計算著可能性,一邊向冰炎的方位傳送訊息,千冬歲緩緩開口:「雷多!」
雷多一邊抹掉臉上可怖的血跡,將眼前的妖物從頭顱一刀劃至下體,屍體的兩半分開,各種臟器傾洩而出,嘴裡又是發出低吼,注意到沒有妖物再出現,他一手又扔出一張爆符,猶不解氣。
雷多回頭,笑容十分血腥,紅色的眼睛滿佈著殺人的衝動:「結束了?」
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千冬歲眼中精光一閃,笑著說:「我有新的計畫。」
千冬歲這麼說的同時,腳下的法陣頓時黯淡下去,連帶著冰炎、夏碎與褚冥玥三人維持的法陣也是,需要優先確保安全的人們基本上已經不需要他們再去多管,剩下的就是現場還留著的人。
冰炎、夏碎、褚冥玥、褚冥漾、林、奧瑟,加上沒被傳回去的衛禹和黑色大狐狸,不加上獨自行動的洛維和安羅格的話。
「歲說了什麼?」訊息的術法波動瞞不過在場的人,夏碎當即問。
「說他找到了可疑的形跡,留雷多在外面的入口支援我們,讓我們隨時跟雷多聯絡。」
冰炎等法陣消失,才放褚冥漾下地,褚冥漾臉上微紅,雖然被抱著不是頭一次,但是在眾人面前這麼大刺刺、超過好幾分鐘的公主抱還是頭一次,讓他有點不自在,好在周圍的人關心正事,倒也沒人取笑他。
不過直到這時候,褚冥漾還是沒有搞清楚冰炎等人在談論的話題重點,應該說他自始自終都聽不懂。
「雷多的話,還是選最快的方法吧。」褚冥玥開口說道。
「冰炎?」
褚冥漾偷偷拉了拉冰炎衣角,小聲問。
本來通常還會為他解答的林現在似乎因為多了奧瑟在場,正低聲為他解釋情況,褚冥玥是連說都懶了,夏碎則認真在思索著,冰炎豪不避諱的順手摸摸他臉頰,思索著毫無為他解答的意願。
既然如此,他好像也沒有別的選擇。
褚冥漾臉色還是微紅,他沒有去閃躲冰炎的手,只是忍不住在心裡抱怨,你也太順手了……所有人都在看……雖然他們都一副沒看見的表情。(不過當然是為了照顧他的心情才裝的)
「既然這樣,我們好像也沒有別的選擇。」
說話的是已經大致上了解整體情況的奧瑟,他攤開雙手,一臉反正「就是這樣了」的表情:「應該是這樣沒錯吧?」
冰炎沒有回答這句話,反而問:「奧瑟,你的身體狀況沒問題嗎?」
「我還沒有孱弱到要勞你費心的程度。」
豪不客氣地回嘴,林在一旁,有些無可奈何地笑著,注意到褚冥漾有些疑惑的目光,只對他輕微地搖搖頭,至於褚冥漾看不看的懂,那不在他的兼顧範圍內。
「抱歉,他的個性就是這樣,大家不要介意。」
林的口氣是如常的客氣,在場的人倒真的似乎都認識他,冰炎甚至似笑非笑的說:「或者你也想去醫療班接受免費、完善、充分的治療。」
「免費」、「完善」、「充分」這三個詞他還加重語氣,這件事的背後褚冥漾也知道,但他的記憶絕對沒有好到會去留意,奧瑟一聽,瞪了他一眼,開口:「我配合你們就好。」
原來他也知道自己已經是越見的「反」黑名單是嗎!
奧瑟在開鎖一類的技能上有超乎尋常的專業,可以說,醫療班的病房會愈來愈像牢房,其中最大的功臣絕對是他!
有時候醫療班像袍級求請幫助,袍級並不能拒絕,這不是規定,是某種約定成俗,但就算是這樣,偶爾還是免不了會被嘮叨,叫他不要再乖乖給越見陣法了,害得袍級想「逃獄」愈來愈費工夫了。
否則除了越見以外的所有「病患」大概都會默默記上他一筆。
「洛維那邊也不用我們費心,也就是說現在很適合去算帳,讓千冬歲一個人去多不好意思。」
褚冥玥環起雙手,打斷兩人無意義的閒聊,剛剛還是很冰冷的表情竟露出一絲笑意:「夏碎,你應該也沒問題吧?」
剛剛忽然沉默下來的夏碎這時抬頭,臉上又是平時溫和的笑意,臉不紅氣不喘的睜眼說瞎話:「沒有,反正現在待在這裡也沒什麼事,不急著回報公會的話,順道勘察一下地勢也不錯,歲的地理不太好,會需要有人幫忙的。」
「學長……?」
褚冥漾左右看看,視覺上衛禹跟那隻黑色狐狸應該都沒事,他沒有移動腳步,不是很確定他現在該做什麼。
「褚,你跟……」
正要分配的冰炎話說到一半,所有人也是忽然反應過來,冰炎一手攔腰抱起他,奧瑟則是一手抱起他家幻獸,林扛起還沒醒(被下了昏睡咒)的衛禹,同時拿出了各自的幻武兵器,只有林反射性不是拿幻武兵器,而是抽出了風符。
「與我簽訂契約之物,讓操縱者見識你的破壞!」
「與我簽訂契約之物,讓自負者見識你的銳利!」
「與我簽訂契約之物,讓襲擊者見識你的型!」
「與我簽訂契約之物,讓隱藏者見識你的追蹤!」
「風符,聽我號令,守護我而化為保護之屏障。」
褚冥漾神色一動,心中揚起了聲響。
是很久不曾聽見的聲響。
有一瞬間,他清楚看見很久沒有看見的透明水晶珠。
但他沒有時間反應,勉強瞇起眼睛也看不見周圍人的攻擊動作,聽見林首先開口的聲音:「啊啊,終於出來了,讓我找的好辛苦。」
周圍飄起了不明的霧氣,但沒有阻擋到視線,只是一團模糊不清的物體……褚冥玥再度舉起她的十字弓,冰炎眉頭一皺,似是不想浪費時間,一手放下褚冥漾,一邊說:「夏碎,支援我,我們直接出去,所有人防禦退後。」
夏碎點點頭,跳到他身後,又把褚冥漾拉到後面,林也拉著褚冥漾一邊後退。
「一擊就夠了。」
褚冥漾下意識回頭去看冰炎,面前,冰炎穿著黑袍的身影頓時高大起來,他還沒意識到冰炎想做什麼,耳邊已經響起了清冷悅耳的聲音。
「火焰之契、冰冽之息,」
冰炎雙手交疊放出爆破攻擊,幻武兵器被他向扔迴旋鏢那般脫離掌心,所到之處形成一種透明的界線,隱隱燃起火焰,但吟誦還在繼續:「我是你的主人,你服從我命令……」
「漾漾,等一下抓住我,不管怎樣都不要放手。」
褚冥玥總算還有點良心,從林跟夏碎手上抓住他,再抓著他領子往自己身後拖。
該不會……
冰炎一字字吟唱般毫不猶豫,咒文被他念的有種高貴優雅的氣息,當幻武兵器回到他手上時,冰炎以流暢的動作接住,冷冷念出最後幾字:「……烽云凋戈,重現殛火!」
那瞬間,除了讚嘆、馬上摀住耳朵之外,褚冥漾心裡唯一的想法就是……
媽啦,學長原來你也是攻擊不分敵我型的!
有一瞬間褚冥漾還覺得冰炎怎麼這麼有耐心,原來根本不是這樣,他根本是和那個黑袍洛維同一國的,動不動就想把人轟成渣……深深這麼認為的褚冥漾在心裡如是想,冰炎真的一點也沒資格說人家黑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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