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濃的味兒，卻不會刺鼻。
梅花，看得出來那些都已經是花開的極盛期，再不會更茂盛了，塔矢有那麼一下子被吸引，因為他從沒見過這麼多梅花，平時也沒機會見到，就像他不愛吃甜糖，平時也不可能吃到果物之類的東西是一樣的道理，不同的是，他確實喜歡上那散發香氣的梅花了。
「很美，對吧？」
塔矢驀然不知該說些什麼，又或是他被那香氣渾身薰的有些忘我了，他看著前面的進藤光轉頭問他，塔矢只好胡亂點了點頭，胡亂的笑了笑。
塔矢不知道，今年的梅特別漂亮，也特別的香，去年冬時，安倍大人，安倍晴明便如此說道。
安倍晴明是陰陽寮的陰陽師，已經是有年紀的人了，卻依舊老當益壯，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者，受到歷任天皇的重用。
進藤並沒有急著再出聲，他站在塔矢前面，此刻又退居塔矢身後，似乎是帶著笑意又像是面無表情的臉就這樣淡淡的瞧著塔矢。
以後，我就要跟這個叫做塔矢的人一起學棋嗎？
為什麼就這樣誤打誤撞的就想學棋了呢？
進藤的思緒淡淡反映在眼神上，其實他根本就是……
他其實不太高興──這個人，也是貴族嗎？
看起來不像，他想。
貴族的話，像他一樣年紀的孩子說話不會這麼拘謹，應該要更心高倨傲一些才對。
「那位進藤士子。」
「士子」是用來稱呼棋士的弟子的，塔矢沒聽見這聲音，進藤聽見這是在叫他，他便轉過頭去，他認得那是一位桐壺的女宮，大概因為他是男性，所以沒人稱他「梅壺」，他也並不服侍天皇。
他的眼神輕微的變了變，上前去，並不等對方走過來，畢竟，他的行動總是比這些女宮們便捷的多。
「……藤壺女宮，有事？」
他的語調不失恭敬，卻也談不上熱情，女宮則是一個較為籠統的說法。
「認不認得我？進藤。」
對方的口氣和他差不多，淡淡的，不失恭敬，不失熱情。
抬眼，瞧清楚來人的容貌，「認得，堀川女御。」
他的語氣還是淡淡的，沒有絲毫驚訝或是驚喜。
「你就不能表現的高興一點？我特地喊你耶。」
對方似乎不滿意進藤的態度，她的語氣倒像是和進藤認識已久，但從進藤的回答看來，並不是這麼一回事。
「晚輩素來和您沒什麼來往，您這樣說話會造成別人誤會的，堀川女御。」
「很好。」
對方笑了笑，語氣也正經了，她正色說道：「安倍大人將要經過這裡，屆時士子若不去看看，也不能待在地面上，這兒會招來不好的兆，知道了嗎？」
「我明白了。」他說道：「讓您來通知，是我不懂規矩。非常抱歉，堀川女御。」
「知道就多注意。」
她又說了這句話，眼角略瞥了瞥塔矢，腳步慢慢的又離開了。
短短幾句話，進藤一回身塔矢便問他：
「進藤君，她跟你說了些什麼？」
「堀川女御告知我們安倍大人將經過這裡，等一下我們不能站在地面上。」
進藤回答著，心裡想著，安倍晴明要來？
心念還沒轉，塔矢便又問了。
「進藤君，陰陽師大人的名字我也是聽過的，可是，卻不知道大人都來做什麼？」
「塔矢君很少來內裏嗎？」
光伸手接下一瓣梅花，並不看著他。
「嗯，不是常常都可以進來。」
塔矢略為遲疑，伸手靠向進藤，也接下一瓣梅花。
進藤看向塔矢的手，那片梅花瓣卻依舊在他掌心，轉呀轉的繞圈。
他又說道：「進藤君在這裡，也和老師學棋，」
不，他不向佐為學棋，在認識塔矢之前，他的確不學棋。佐為親眼見過塔矢之後，告訴他說，塔矢和其他孩子不一樣。
是因為這樣所以他就想學棋了嗎？
他不知道。
塔矢忽然想起這個叫做進藤光的人好像是直接直呼老師的名字的，但他只是停了一下，又繼續說：
「難道進藤君不知道這裡不是來去自如的地方嗎？」
這地方對我而言就是來去自如的地方，他在心裡回答。
塔矢言下之意好像是在猜測，是不是你忘記了？還是以為他是什麼人物，能夠隨便在這裡進出？
如果以為他是什麼尊貴的人士，那鐵定是猜錯了。
「這裡本來就不是來去自如的地方，佐為有說過，我知道。」
塔矢看著對方，進藤直視著他的眼睛，毫無畏懼，說的十分自然，就和方才不久前的那句「梅花」一樣，有種簡潔的步調。
但聽起來好像有點奇怪，塔矢一時之間也說不出是哪裡奇怪。
進藤左右張望了一下，什麼也沒說，拉起塔矢的手，一會兒便踏上了木質廊。
「怎麼了？」塔矢甚是奇怪的問道：「方才那位女宮不是說……」
「先上來，等一下會忘記。」
進藤甚是嚴肅的糾正塔矢的說法，看著塔矢，進藤像是又想起什麼事，咧嘴微微笑著問他：
「塔矢君，想不想見見安倍大人？」
塔矢也甚是驚訝的看著對方的眼睛，襯著梅花的背景。
其實，真的很漂亮，他這麼覺得。
「真、真的見得到嗎？」
陰陽師耶！他想都不敢想。
伸手放開塔矢的同時，那片小小的梅花瓣從光的掌心飄走，不意沒有飄落，而是一分為二，原來，那其實是兩片梅花瓣，只是疊在一塊罷了。
塔矢的語氣本是十分恭敬的，帶有一種不可置信的意味，然而進藤說話的語氣卻不是如此，他接下來回答的語氣令得安倍晴明的形象大打折扣。
「想見就見得到，」
進藤的語氣稀鬆平常，就好像那是他家後院，「安倍大人也是人，見不到人，難不成是鬼？」
說這一點都不客氣的話時他轉過去，不讓對方看見他的神情。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話！安倍大人是位陰陽師，進藤君，這樣說話太失禮了！」
塔矢幾乎想也不想地就這麼大叫，幾乎是他的反射動作。
進藤慢慢看了他一眼，「哦？」擺明了剛才那些話是故意的。
塔矢立即噤聲，進藤光笑了出來，「抱歉，塔矢君，你生氣了嗎？」
「啊……」
和塔矢自己想像中的不太一樣，因為他的這個舉動，他開始重新看待這個叫做進藤光的人，他原本以為對方不過是個心直口快的人。
「沒有沒有！」塔矢趕忙搖頭搖頭再搖頭，「我以為你是說真的，沒有想到你是在開玩笑，進藤君。」
「真的？」
進藤笑了，頓時令塔矢輕鬆了不少，「我還以為是我玩笑開過頭了。」
他看著塔矢，稚嫩而有些奇異的聲音補充：「尤其安倍大人就要來了，被聽見了可不好。」
進藤看著塔矢，這個人……意外的認真。
「進藤君，你是不是……」
「嗯？」
大概進藤覺得話說到一半又不說下去很奇怪，便應了聲。
塔矢猶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的問：「你是不是不喜歡安倍大人？」
這問題本是很簡單的，而進藤沒有明確表示什麼，只是淡淡笑笑，示意著要塔矢跟著他。
「我尊敬他。」
前提是他願意放過我，他想，是尊敬沒錯，視情況有時候也不是那麼尊敬。
塔矢亮並沒有再追問，也許對於進藤光而言，他不喜歡回答這種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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