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魂光亮˙千年（3）

弘徽殿裡，飄揚著季春時節最後的櫻花花瓣，如果有多餘的興致，還能共賞雅樂，有些女御會在固定的空閒時間練習吹笛，因此這兒也是少不了音樂的。



內裏，七殿五舍，計有承香殿、常寧殿、麗景殿等，佐為進宮那時，天皇對圍棋相當感興趣，於是便下了敕令，允許藤原棋士廣位授棋，聖上之言一字千金，學棋於是成了一股不小的風潮，內裏也設了兩間房，供佐為夜裡授棋時休息用，後來，佐為漸漸地便住在內裏了。進藤光因亦得到了天皇的允許，特准其陪同藤原棋士進宮，觀摩棋藝，但是進藤究竟會不會棋呢？至少也看了三四年的圍棋了，卻遲遲沒有學，這也沒什麼人在意。當時的天皇是剛上任的一條天皇，實際上允許進藤光這個人進內裏，十有八九是花山天皇時代的關白的意思。

然，進藤光的來歷及籍貫，卻是謎團。
而為什麼一個沒有明確背景身分的孩子能破例在大奧內裏這裡進出自如，也是謎團。

身為一名棋士，佐為在宮裡也是小有一些名氣，平時除了指導年紀尚輕的一條天皇，也指導皇后、中宮、女御等，更衣一般得到長官允許也能學習圍棋這一門學問，偶爾，佐為會得到幾天的假期，得以出宮，這時也許他會上天台山，去探望法皇。

當然棋士也不只佐為一個，內裏分別還有其他棋士，也都享有盛名，卻沒有一個如同佐為一般受到恩寵，得以住在內裏而不引起非議。

雖然佐為居住在凝華舍，但平時指導天皇棋藝的地方並不是在凝華舍，而是在清涼殿，指導天皇以外的人，像是中宮、或是像塔矢這樣的弟子，是在弘徽殿，實說，弘徽殿這兒有一半的地方專門栽種櫻花樹，已經暮春的現在，正是落櫻紛飛的最後時刻，十分美麗壯觀。

從弘徽殿到凝華舍的路途並不算長，卻有一定程度的麻煩，要穿過渡廊到達凝華舍有時也是一項苦差事，因為這種渡廊都是給女官行走的，女官們的頭髮都非常的長，他們走路也並不快，塔矢卻覺得自己的腳步愈來愈急，卻又不能用跑的，生怕踩到了那些女官們的衣服或是頭髮。
當然，若不想走渡廊，就得經過清涼殿，這是塔矢十分不願意做的事情之ㄧ。

因為清涼殿是天皇的地方，塔矢並不知道現任天皇只是個小孩子，但是他就是不想經過清涼殿。

塔矢終於來到了佐為指引的地方，他想這裡應該是凝華舍不會錯的，記憶裡，他好像也只記得這麼一個舍的名字。
他還是很著急，但也是知道宮裡有宮裡規矩的，他成功地問到了是在哪一間房，但他並不敢妄自進入。

塔矢並沒有進去，只是在廂房外端正了儀態，輕輕的問：
「進、進藤君，你在裡面嗎？」

沒有聲音，一點聲音也沒有，沒有人嗎？

寧靜會使人心慌，年紀尚小的塔矢靜不下氣，他忍不住又問了一次：
「進藤君，你在裡面嗎？」

還是沒有回應，塔矢又更著急了幾分，梅花的香氣忽地濃郁了，紛紛包圍住了他，似乎從後面出聲。

「那是佐為的房間，不是我的。」

有那麼一瞬間，時間似乎被那梅花香味強迫停止了一會兒。
塔矢十分驚異的回頭，正是方才的進藤光。

進藤的神色並不好，他臉上的笑容似是有些勉強，卻好像也有幾分和塔矢相同的訝異。
「抱歉我擅自就來了，進藤君。」
「不要緊，塔矢君。」
聽進藤說這句話時，塔矢感覺對方的嘴角有些不自然，為什麼呢？
他還是不知道。

也許光君，只是失望吧。
失望，塔矢想著，為什麼呢？為什麼會失望？他並沒有說出什麼像這樣的話來呀。

「塔矢君，你找我有事？」
「沒事，我只是想找你，進藤君。」
塔矢想也不想就回答了他，一回答他就開始後悔了。

因為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說這樣的話。

「找我？」
塔矢見到對方笑了笑，「你真奇怪，塔矢君，佐為讓你過來的？」

進藤的笑容很自然，卻還是有些奇怪，不等塔矢回答，光又說：「不要站在這裡，你跟我來。」

「咦耶？」
塔矢方覺奇怪，但是進藤並不多加說明，只是扔了這麼一句話，便慢慢迴身走向另一邊，塔矢理所當然的跟了上去。

梅花的味道淡淡的，進藤沒有回頭，但聽見他說道：
「塔矢君，你第一次來凝華舍吧？」
「嗯……我們要去哪裡？」

塔矢觀望了一下四周的景色，今天是他第四次進內裏這兒接受老師的指導，來凝華舍也是第一次，沒有迷路真是萬幸了。

「看花。」
「看花？」
前方帶路的進藤這麼說，塔矢沒有反應過來，不免又重複問了一次。
「梅花。」
「梅花？」
進藤沒有回答，只是走。

那香味趨於濃烈，明明只是從木質走廊踏上泥土地而已，感覺卻變了，塔矢赫然發現，凝華舍到處種著梅花，原來進藤身上的味道就是因為這兒的梅花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