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初次接觸赤司之前,他就知道這是一個很聰明的人,他看過過往赤司身為「被害人」的案底,但實際見到人的落差之大還是讓他吃驚了,他並不像是檔案上的赤司征十郎,一點都不像。
畢竟案底的時間已經十年之久,會有落差也是正常的,但如他這般落差之大的,還真的十分少見,簡直像是另外一個人。
並不是外貌上的落差,他很聰明,智商很高,現在也是,他懂得適當、直接又含蓄的在恰當的時機點表達自己的想法,說話直接,態度含蓄不強硬,同時又不失禮,溫恭謙和。
但這樣很難捕捉他真正的用意,因為你不知道他沒講出口的話會不會顛覆已經說出來的。
「你有一個優點。」
拓沒回答他,嘴角噙著比剛才更加真實的笑:「你提防我們,擔心家裡,但依舊沒有忘記替黑子著想。」
赤司愣住,他沒有表現在臉上,但幾乎是馬上就移開了目光,慣常謙和的面具破裂了一角,那樣的情緒比較接近懊惱,還有一點被說破心事的害羞。
當然,只是情緒而已。
他臉上的表情波動小的不像是這個年紀會有的樣子,很沉穩。
或者說,他也不像是黑子嘴裡的那個赤司。
不像檔案上的人,也不像是黑子嘴裡的人,思及此,鈴木拓不禁覺得有趣,但這也不影響他的判斷。
「你在害怕,只是你意志強韌,能在某種情況下徹底的摒棄情感,理智的考慮所有的可能和最佳的選擇,現在你也想通過我的回應,從而決定應對,因為這是一個對你而言全新且未知的領域,任何線索對你來說都無比重要,你需要線索來了解『我們』,不是知識上的,而是目的上的。」
拓有些好笑:「只是我沒想到,你還懂行為分析,你爸他知道你擅長這個嗎?」
赤司沒有馬上回答這個問題,而拓的聲音幾乎就像是有魔力,身體微微前傾盯著赤司:「我不介意你在我面前耍點花樣……我想知道,你在害怕什麼?」
還是那樣明快、柔和。
卻銳利。
失態只有一瞬間,赤司轉回目光看著拓,似是沒辦法的嘆了口氣。
「害怕,也許吧,很多方面上的,雖然『那樣的情況』現在並不會發生。」
赤司聳肩,隨即身體往後靠在椅背上,輕輕舒展身體,一個動作就令他的神態氣質都發生了改變,眼底流光在淡淡的語氣中盤旋,不卑不亢轉變成了晦澀。
改變動作的兩秒夠他判斷要不要坦白。
面具落下,赤司露出一絲笑意,無奈的笑意,瞬間透出了真實說不清是什麼情緒,摻雜了一點戲謔和自嘲。
「我怕有一天……他會很痛苦,他現在有多重視我,以後就會有多痛苦。」這點他也一樣。
他並沒有否認任何事,雖然也並未承認什麼。
赤司還不知道他們和黑子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但卻可以從黑子之前的反應和敘述推測,在瞬間的判斷後,果斷、立刻──微笑又無奈地說出這句話。
「至於我父親,」赤司語氣一轉,溫和的回答他:「我不打算讓他知道。」
拓點點頭,從善如流的改口:「你還真的很擔心你父親啊。」
赤司看著桌上的食物,微微皺眉,語氣還是溫和,卻不知為何更詳細的解釋:「父親雖然看起來是那樣的人,但他知道的話,大概會自責吧,這方面我不想讓他擔心……為什麼會知道?」
遲疑後,赤司選擇了坦白,一部分,因為他需要對方的資訊。
這是在回答他先前的問題,拓笑著說:「因為你的情緒,你太冷靜了,不管是我接觸你的時候,還是現在,我比對了過往類似案底的被害者,確定你就算不是某種程度上精通行為分析,也至少是曾經有過情緒感知或是情感障礙的人,而且你年紀很輕,能夠這麼年輕就做到這種程度的人,很少,這些少數人,都會有共通點的。」
赤司沉默下來。
過幾秒後,隨著浴室的水聲停止,赤司偏頭小幅度的看著浴室的門,平靜的說:「這只是我的壞習慣,總會去設想最壞的情況,力求避免,有一件事你說錯了,你說我替哲也著想,事實不只是這樣。」
這時黑子洗完了,他隱約聽見外面的聲音,所以沒有穿浴袍,而是直接擦乾身體換上乾淨的衣服才出來。
「鈴木先生,你回來了。」
拓對黑子招呼:「來吃早餐吧。」
赤司眼底也染上笑意,招手示意黑子過來坐他旁邊吃東西,依舊溫和的對拓說:「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黑子有些疑惑,不過他沒有打斷,順從的走過來依言坐下。
赤司用很簡單的一句話轉移了主導權,拓笑了起來,並不介意。
「別轉移焦點,明明是你在問我……好吧,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剛剛是在試探你,黑子喜歡你,你會得到關注也是正常的,你能知道的事情,我會斟酌告訴你一些,不過不是現在,也不是在這裡。」
黑子不發一語,說到關注時,他的眼神波動了一下,來回看了兩人一眼,繼續吃他的東西。
拓笑著指指黑子:「你看,那種反應才是正常反應,你這種叫做非正常反應。」
黑子隱藏情緒一流,又面無表情,根本看不出什麼,但是眼前的兩人都不是常人。
「……什麼反應?」
沒有回答,赤司甚至跟著點頭,臉上若有所思,好像還上了一課:「原來如此……」
「……」
黑子這次真的面無表情了。
怎麼有種自己變成了教材的感覺……
赤司見狀,身體湊過去,低下頭張嘴去咬他拿在手上的三明治,角度恰好可以在黑子的視線內露出一點乾乾淨淨的頸部。
他雖然聞不到,但他經驗豐富,他就是知道這樣對黑子有用,而他也喜歡這麼做──他喜歡偶爾誘惑黑子。
黑子臉上一紅,明顯赤司沒說話比說話更有用,黑子有點難為情,又看了拓一眼。
最後平板的說:「你的份在那邊。」
拓大笑起來,笑完後解釋給黑子聽。
「趁你洗澡時我跟他聊了些話,他通過了考核。」
他笑著伸手去摸摸黑子的頭:「所以,從現在開始,在廣瀨許可的範圍下,我會斟酌告訴他一些關於我們的事情,赤司的日常生活和你比較接近,了解你才能照顧你。」
黑子眼裡透出吃驚,轉頭看赤司,困惑的表情很明顯,不如說是更明顯了。
「只是意外。」
赤司這時才去拿東西吃,回應的語氣帶著幾絲明亮。
他在高興啊,黑子眨眨眼,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看著他的側臉。
「還有一件事要提醒你,赤司。」
拓的聲音還是明快,臉上甚至帶著笑意,他一直都是這種不讓人摸透的表情:「你擔心的情況,可以好好跟黑子溝通,我其實覺得……你願意說的話,那不會成為問題,問題是,你不想讓黑子知道甚至煩惱。」
赤司神色沒什麼不對,如常溫和的點頭應下:「好。」
那不是什麼考核,那只是一種交換,或說是長期交易,在黑子面前朗朗乾坤毫不遮掩,但是以黑子的單純,他沒有發現。
赤司開口對黑子說:「沒事了,回警局做筆錄和口供,走個流程,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一頓,又說了一次:「哲也,我想回去了。」
拓沒有說這些,他原本準備要走了時候再順便說,不過赤司會知道也不意外,他笑著看赤司安撫黑子,看他們的互動。
眷戀的對象一旦脫離了危險,黑子的情況也徹底的穩定了──暫時就這樣吧,赤司會遵守他自己說過的話。
黑子沒有表情,目光認真看著赤司,語氣平板:「我陪你去警局,再一起回家。」
那天晚上,他還有話沒有跟赤司說──而現在更多了。
赤司微笑點頭,黑子想了想起身去拿手機,開機後打開奇蹟和社團的群組給他看,他跟赤司只有這兩個群組是共通的。
赤司也很順的湊過去滑,滑到一半才想起來他現在身無分文也沒有帶手機。
「……對了,請問我的手機呢。」
拓說:「在警局,沒壞,不用擔心,你的隨身物品也都撿回來了,都在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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