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橋杏純穿著一身休閒連身裙和長版外套，一身輕便的走進了餐廳不開放的二樓，這是高橋集團名下的相關產業之一，約她來的人，赤司家的獨子──嚴格來說，他們也算是青梅竹馬──赤司征十郎穿著也很閒適，她的目光在赤司身旁的男性停了停。
只見過照片，這大概是第一次見到本人呢，那一位就是「哲也」吧。
是了，玩玩的對象想必不會在這種場合出席。
與此同時，黑子目光看著桌上的菜單，因為盯著自己的視線只是好奇，他隔了幾秒才抬頭看去。
那是一位墨一般的女性，黑髮如漆，她坐下來，看著黑子，露出友善的笑容，半正式的主動自我介紹：「你好，初次見面，我是高橋杏純，高橋財團目前的第一順位繼承人。」
……目前的？
「你好，初次見面，我是黑子哲也。」
黑子回應了這句話，他的介紹相應的簡單了許多，對方的目光沒有惡意和算計，滿是對自己的好奇，硬要說的話，那樣的味道某方面來說和赤司有一點像，尤其是眼底深處的冷漠。
當然，像就真的只是一點點。
「繼承人」三個字讓黑子了解到他們某種程度上的共通點，此外，對自己沒有任何惡意、敵意和評判的味道與目光，讓他對這位女性的第一印象平添了幾分好感。
赤司不讓黑子繼續說，很平常的問：「這麼準時？」
「剛好順路。」
高橋點頭，只提一句：「對了，我沒說怎麼約的。」
「感謝妳的體諒。」
赤司應了一句，算是打過招呼，同時也明白了這句話的涵義。
「各方面來說，你是應該感謝我，我很少一路順到這裡來。」
高橋翻著菜單，隨口應：「因為你男朋友在，所以我就先說眼下最遠的事情，假設，如果我們訂婚，高橋財團和赤司財團目前正在議的那個案子很可能要推翻重來。」
「……沒那個必要。」
「我以為你很急？」
「急迫性是有，但那是因為第三方，不需要動到這一邊。」
「第三方……這樣啊，這我倒是懂了，所以你是想跟我討論劇本嗎？」
這兩人在很短的時間內交換了龐大的資訊，黑子沒有聽懂，但他有先前赤司的坦白，稍微想了一會兒倒也明白了，默默地覺得能如此自然用這麼少量的談話無障礙溝通真是很厲害的事情，而他也明白對方的確是對自己做了補充說明，並不是刻意要彰顯什麼。
這些他都看的出來，他都明白。
高橋看了黑子一眼，用詼諧的口吻隨口聊了下去：「先說，我會向他求婚是因為我們都知道他不會答應，大家的興趣就是隔一段時間向他求婚一次，看他什麼時候會答應，順便說，我賭了七日遊，贏了賭注的人任選。」
黑子因為這句話看了赤司一眼，赤司對他聳聳肩，一臉無奈。
「說起來，晚點妳還有什麼行程？」
「全部取消，你的事情看起來相當重要，沒有不答應的理由。」
黑子沒有主動插話，而是在赤司問他「要點餐嗎」的時候用眼神詢問高橋，高橋便招手微笑請服務生過來。
點餐的過程很簡單，高橋等服務生離開後，目光看著黑子，她收起一絲笑意，開口：「還請暢所欲言，赤司不可能這麼……直接帶你來了吧？」
黑子面無表情，語氣平板：「這種場合我也是第一次，所以不是很清楚應該要說什麼。」
「是我要哲也一起來的。」
赤司說了一句，「別人大概不行，哲也是我的交往對象，妳不會反對吧。」
「當然不會了，只是這傢伙太沒存在感了，比你說的還誇張，不說點什麼我甚至忘了還有一個人坐在這裡。」
高橋停頓一下，撐著下巴說：「先說，這不是公開場合，我就不演了。」
「當然，只是朋友間私下聊聊天而已。」
黑子遲疑一下，他可以感覺到赤司和這個「青梅竹馬」很有默契，但不是那種感情上的，怎麼說呢，比較像是身分背景經歷上的默契，雖然有幾分好兄弟的意味，但又不只如此。
黑子說：「你們聊，不用在意我。」
「就是因為他特地帶了你，所以才說給你聽，本小姐可不是什麼體貼的人。」
高橋看著他說：「你看起來就有很多話想說，這裡沒有記者，也沒有保鑣，所以你不用那麼緊張。」
「高橋小姐……」
「高橋，或直接叫我杏純，後者為佳。」
面前的女性容貌溫婉，和她說出口的話截然不同，「這樣我們也算是『朋友』了，就算是我給你的見面禮吧。」
那是什麼意思，黑子沒有理解過來，但是赤司對他點點頭，他便開口：「那我就……失禮了，也請隨意稱呼。」
赤司在桌子底下輕輕拍了拍黑子的手背，帶著幾分認真，含笑開口：「高橋，我就直說了，妳願意嫁給我嗎？」
高橋愣了愣好像想「啊」一聲，但她硬是沒有作聲，神色沒有驚喜，反倒是驚嚇更多，她停頓好幾秒，看著赤司的表情，又看了看黑子。
「看起來不像是惡作劇。」
赤司單手端起水杯，啜飲一口，不知道是不是在笑：「我不至於帶著男朋友當面跟妳開這種玩笑。」
她沒有說好不好，手指輕輕地敲了敲桌面，聲音清脆又嚴肅。
「說下去吧。」
黑子有點意外，他是第一次經歷「這種事」，但是高橋杏純的反應超出了他的預料。
而且……她並不是裝的，她在剛剛那瞬間真的以為是玩笑。
黑子能靠觀察和氣味當面分辨謊言，她並未當真，是因為赤司的邀請才赴約，大概只是因為這樣。
赤司說過，他們姑且也算是青梅竹馬，一年裡只在特定的社交場合見個幾面，或者由身邊的助理對應特定的話題炒作新聞，就像上次的相親一樣，對赤司來說不會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赤司的手機也的確有聯絡方式，有社交軟體也有群組，只是黑子不會去窺看，他在這方面無條件的信任赤司。
赤司平靜的說：「等餐點上來，我再接著說吧。」
高橋見狀嘆了口氣。
「……變成我不喜歡的情形了啊。」
赤司搖晃杯子，表情才終於露出一點苦笑：「是啊，沒有辦法，這是普通人無法理解的。」
「普通人也包含黑子先生……失禮了，也包含黑子吧？」
「我有仔細向哲也解釋過，妳不用擔心，而且哲也和其他人不一樣。」
「我明白了。」
要是一樣也不會發展成這樣了，高橋收回視線。
她有幾分鐘都沒有說話，赤司也沒有尷尬，這期間服務生正好上菜，場面看起來都很自然。
黑子開始不明白了，現在是不是只有自己明明在這裡卻沒搞清楚狀況？想來是的，此時發言好像不妥，但要黑子找個恰當的時機插話，他也辦不到。
「黑子先生……非常抱歉，我之後會改的，今天還是先容許我姑且這麼稱呼吧。」
高橋笑了笑：「你看起來很疑惑，可以直說沒關係。」
黑子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他且知道這可以之後問赤司，他先是看著赤司一眼，然後才轉回來道：「我的確很疑惑，只是感覺……」
「是？」
「我不是很明白你們的對話，不，我大概知道，但還是有點困惑，如果真的完全不懂的話，我會發言的，只是可能會打斷你跟……會打斷你們說話。」
說的也是，高橋可以理解他們的對話裡，雖然沒有將黑子排除在外，但黑子畢竟是不同出身的人，稍微的有些地方不懂也是人之常情。
「無妨，這是我的疏忽，我周遭沒有像黑子先生這樣如此普通的朋友。」
高橋很大方的低下了頭：「我自認為已經為了你多做了說明，看來這只是我擅自以為的看法而已。」
他們的對話赤司並沒有介入，他毫無興趣的盯著水杯，注意力全然不在杯子上──看起來不在意，卻聽得很專心。
「……也不用對我那麼謙虛，你剛剛說過這只是私下談話吧？」
「啊，原來如此，禮貌也是能保護自己的武器，你不介意的話，和正式場合相比，我盡量不那麼……周到。」
高橋想了想，選了一個她認為比較合適的字眼。
「我不介意。」
「我知道了。」
黑子有赤司在身邊，他對於高橋的言行真的只有不自在的程度，因為赤司也會那樣──自己的戀人總是習慣性的溫和，又相當聰明，所以黑子並不覺得對方語帶嘲弄，也確實沒有，但是他們要談論的事情，其實並不適合那麼溫和。
黑子想了幾秒，回過去向赤司道：「我沒有問題了。」
「你多和高橋小姐聊聊，我也不會怎麼樣哦？」
「一時之間的，沒有那麼多問題。」
赤司笑了出來，高橋心想：他也會那樣笑啊──然後，她就看見赤司目光轉過來，這只是感覺，是她第一次感覺到他將誰看進眼裡，不，她自然知道赤司相當重視男朋友，只是並未親眼目睹，如今只是印證了理所當然的事實。
「他們」每個人幾乎都是這樣過來的，一出生就被用繼承人或者競爭者的標準來養育，誰不是那樣……這種目光他們幾乎不會在同齡人身上看見，他們會交換意見和看法，在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理智行事，即使有鍾愛之事，也會放在心裡，更何況鍾愛的是人。
在他們的世界，隱藏弱點是常識，盡可能避開真的被投其所好的風險，同齡人不會拿來利用不代表別人不會，這傢伙前一陣子才被綁架過，高橋不認為這是一個好的時間點，而赤司就這點也給出了理由。
現在她好像有點懂了。
正因為他們很少這麼做，所以「要為了戀情爭取特定一方」的認同這件事對高橋來說是很新鮮的理由，她知道這裡面理所當然會有許多利益關係交纏，但她已經看透了這一切的原點和動機，反正赤司也毫不隱藏。
正因她也是一名繼承者，某方面來說更能理解赤司的苦衷，她並不清楚黑子對此有多少了解，不過赤司應該做好了相應的心理準備。
「那麼，我就說下去了？」赤司抬眼，溫和的問了一句。
不是因為利益，而是因為感情……啊。
高橋稍稍歪頭，盯著黑子看了幾秒，而後點點頭。
她在那幾秒裡，將黑子的容貌深刻的印在腦海，這個看起來相當普通的普通人身上有著奇異的氣質，不過高橋尚不能確定這是否只是自己的多疑。
她露出了一絲不尋常的笑意，語調與來時一致，柔和而理智。
「我想我做好心理準備了，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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