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推開門,拿著兩個文件放到了廣瀨的桌上。
「這兩份文件要你簽名。」
鈴木拓在編制內是外勤人員,很少出現在辦公室,日常匯報多半使用加密的線路,只有特殊的事情才會出現,廣瀨其實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麼了,接過文件隨意地看了兩眼。
「來的路上沒麻煩?」
「如果你是說那個女的,那沒事。」
拓說:「但一直纏著我也很煩就是了,我不擅長應付小女生。」
「只是這樣的話就好,如果影響到工作,就叫上吉川。」
「哪有那麼多人手,不需要,再說那也不重要。」
廣瀨敲了敲桌面,彷彿是某種訊息,他開口:「既然你說不用,那好吧,你都跟黑子說了?」
鈴木拓點頭:「我說了,說完了讓他們自己想想。」
「沒說別的?」
「沒到那種程度,我的確認為赤司具備成為『我們的族人』的資格,也跟黑子說了讓他們去溝通,不過,到此為止。」他務實的說:「赤司那位少爺應該多少知道,還沒明朗以前,這些話都只是說說而已。」
廣瀨盯著他幾秒,露出了笑意,他拿起桌上的鋁箔包,吸了一口飲料。
「你那麼討厭人類,居然會做這種決定啊。」
鈴木拓環著手看他,表情沒有變,眼底深處染上幾許冷漠,語氣還是平和。
「……我只是做出了合理的判斷,『我們的幼子』很喜歡他,而且,他也很疼那孩子。」
拓似乎非常不明顯的哼了哼,接著嘆了口氣:「還沒確定以前,和赤司接觸的族人,盡量不要派沒和他接觸過的,另外,不要派經驗太淺的去。」
這句話說得有點拗口,廣瀨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知道他很聰明……到這種程度?」
「上次也派了沒去過的族人去探病吧?雖然不是很明顯,但他的行為模式在調整,還沒徹底訓練好的人盡量不要派過去。」
拓點頭,直白的敘述:「還沒有綁死以前,最好都不要鬆懈。」
「這句話才像是你會說的嘛,雖然你這麼說,卻對赤司很寬容呢?」
「那是合理的考量。」
「哈哈,你的任務繼續,雖然也不是不准你擅自動手,不過,你明白的吧?」
「我明白,我會再向你報告。」
赤司簽收了先前和黑子說過的巧克力,老實說,雖然他明白了黑子的意思,但其實,他還是有很多疑惑,不如說是更多了。
黑子就算不是真的不知道,多半也不知道,問他大概不會有什麼理想的答案,赤司也不想用這種問題去刁難戀人那個簡單可愛的腦袋,他大概覺得只要自己理解了,那就可以了吧。
成為吸血族的同伴,這聽起來似乎是很簡單的一句話,黑子原本就是那邊的人,所以沒什麼感覺……也不是沒感覺,應該說,那是黑子的個性使然吧,又被自己養的習慣不去思考太複雜的問題,赤司笑了出來。
可以詢問拓先生,但他自己必須先想好,赤司反覆想了想,決定先不要去想,還是先去買菜好了……赤司這麼想,然後就在超市旁的咖啡店巧遇了鈴木拓。
這次真的只是巧合。
他看見鈴木拓似乎在婉拒一位女性的邀請,本來想繞過去,卻聽見拓先生似乎是在拒絕人家,拓先生似乎不擅長應對女性?
赤司覺得有點好笑,他於是直接走過去,就像普通約好的朋友,在那名女性轉過來時,赤司露出笑容,語氣自然的說:「這位是你的朋友嗎?可不能看見可愛的女孩子就忘了你有約啊。」
赤司清楚拓的長相稱得上英俊,更清楚自己的容貌也不算差,赤司常常會遇到陌生人搭訕,不拘男女,拓雖然表情沒怎麼變,卻隱約能感覺到對方不擅長應對這類女性,這讓他感到有幾分驚奇。
因為他的出現,女性臉紅又慌張的解釋了幾句匆忙離去,拓聳了聳肩笑著道謝:「謝謝你,幫了我大忙。」
「拓先生您不擅長應對女性嗎?」
「該說是不擅長嗎,這麼說有點不太對,應該說,那位小姐太過熱情了,我有點不適應。」
鈴木拓苦笑的這麼解釋,又說:「你本來打算做什麼?」
「她還跟著你?看來是警察先生的忠實粉絲呢。」
赤司笑著說了這麼一句,「我要去超市買菜,今天早上因為一些意外,我把住處的菜用完了。」
「那我跟你一起吧,你不介意的話。」
「我倒是無所謂,拓先生今天的工作看起來不是跟著我,沒關係嗎?」
這孩子也看得太明白了點,拓在心裡挑眉,又有點無奈,本來是想放著觀察幾天的,也罷,都遇到了……拓點頭,面上還是帶著笑容。
「家裡放得下你就盡管買吧,有我在。」
「這麼好?我會得意忘形的。」
「哈哈哈,要是會的話就好了。」
拓跟在他身邊,看起來就像從沒進過超市的人,赤司詢問了一句「推車好嗎」,得到應允後就去推車,這句詢問背後的意義,大概只有他們才懂,就跟那時一樣,即使黑子在現場也不會明白。
「拓先生,其實我心裡有很多疑惑。」
沒有回頭,赤司宛如自言自語,從架上拿了家庭號的牛奶,因為黑子的緣故,所以赤司明確的知道,這樣的音量,鈴木拓是絕對聽得清楚的:「但是這些疑惑不能問哲也,好像,大概,只能問你。」
「你很疼他,所以寧可到我這邊來是吧。」
這麼說有點不正確,無從判斷是不是故意的,赤司回頭笑著說:「是啊,不過在我還沒想好要不要問之前,就遇到那位拓先生遇上了麻煩,讓我覺得,自己好像有稍微的,那麼一點占了上風。」
拓聳聳肩,卻是好奇的問:「黑子要是知道,他會高興嗎?」
「大概,不會。」
赤司想了幾秒,說:「應該說,沒到那種程度……哲也很擅長觀察人類,但是,他沒有這種程度的敏銳。」
這句話不是試探,只是單純的問句,不過赤司還是認為有必要繼續解釋:「就算老實告訴他今天遇見了拓先生,替你解圍,或者是,我們推車一起買菜,對他來說,就只是『這種程度』的資訊而已,沒有更多意義,比起那種事,他可能更在意我的想法,雖然我想的事情也差不多,但是對哲也來說,這還是兩件事。」
他的解釋很誠懇,直接,帶著笑意,笑不達眼,但是沒有說謊的味道,拓「嗯」了一聲,態度看起來很隨意:「你自己逛,我在結帳那附近等你。」
「拓先生?」
「我開車載你一趟。」
拓拍了拍他的肩膀:「剩下的事情在車上說吧。」
赤司微微一愣,垂眸,這次態度端正的回應:「……是,我明白了。」
微乎其微的差異,其實赤司聽不出來,但他就是可以知道那句話背後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在說:雖然他沒有義務,也沒有接到命令,但姑且可以給自己某種程度上的「指導」。
命令以外的事情,有轉圜的餘地。
鈴木拓原來,是一個徹底的合理主義者嗎?
他對自己應該沒有任何好感才對,赤司自問自己做不到這種程度……拓先生是自己的「監視者」,他在這件事上的態度曖昧──正確來說,是還在觀察──自己應該要慶幸才對。
真是矛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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