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還沒到家時,赤司神色如常看不出如何疲憊,能吃能喝能開玩笑,一到家後,燈都沒關人就歪在沙發上睡著了。
這時已經中午過後,奇蹟的夥伴在群組吵得要死,黑子把赤司搬進房間,關了房間的燈,到了客廳才開了群組通話,一時間更吵了,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吵了幾分鐘才發現赤司根本沒有說話。
「阿哲,赤司呢?」
「對啊,他的手機不是拿回來了嗎?」
「征在睡覺,他發燒,廣……醫生交代多休息。」雖然已經退燒了,不過剛剛赤司還是有吃藥,黑子就當作還沒好。
「那你們晚上吃什麼啊?」五月馬上說:「我過去幫赤司熬粥吧!上次有煮給阿大吃,他說很好吃呢!」
黑子覺得跟一個女生直說「我怕赤司會加重病情」有點傷人,於是委婉說:「不用了,他睡得很沉,醒來應該很晚了,你們都不用過來。」
綠間說:「病人也吃不了什麼東西,據說中藥粥對身體好,剛好我們下課了,我買過去吧,順便連明天的也買過去。」
「買什麼啊?」
綠間平鋪直敘:「射手座今天的幸運食物是中藥粥,明天是雞湯和味噌拉麵。」
「超市有賣那種東西嗎?生病時就是要吃炸蝦!」
幾分鐘後黑子說不過這些昔日隊友,於是他們決定要來探病,雖然幾個大男人根本沒多少買東西的經驗,但黑子相信,有黃瀨……的那張臉在,什麼問題都不會有。
屋子裡沒有開燈,從赤司睡著開始黑子就關了所有的燈,只留客廳的燈開著,他回到房間坐在赤司身旁,毫無倦意就是盯著赤司的睡臉端詳。
到家後赤司睡得太快了,所以黑子什麼心理準備都沒有。
「征。」
黑子拉開窗簾沒有開燈,伸手搖了搖赤司,平時赤司總是醒得很快,這次他叫了兩聲人還是沒有醒。
於是黑子就不再叫他。
黑子在暗沉沉的光線裡低頭看著赤司的側臉,半晌後彎下身體去吻他,稍微有些留戀的舔著他的嘴唇,手停在赤司頸肩,眼底流露出一抹幽微的藍。
好幾秒後那抹幽微退去,黑子才離開房間關上門。
對了,他們來之前,還要追加一些血,不然不夠他喝了。
一個半小時後眾人毫不客氣前來,帶了許多慰問品和食物,眾人這次倒是沒有像黑子那時擠在床前,就是去房間看了赤司確認他只是在睡覺,七嘴八舌的說換了新床啊之類的話,順便看看黑子笑話,雖然黑子的招牌一號表情什麼都看不出來。
赤司醒來時,他的住處客廳橫七豎八的躺著一群人這點讓他有些哭笑不得,但他也習慣了這樣的意外。
黑子正在撿地上散落的撲克牌,聽見腳步聲回頭就笑了:「征,你醒了啊,睡得好嗎?」
「睡得很好,看來我睡著的期間,家裡很熱鬧。」
赤司環顧了一下,電鍋在保溫,他於是去看是什麼東西,結果是中藥粥,黑子應該不會弄這個。
黑子就笑著告訴他下午的事,「是調理包,青峰不敢讓桃井在這種時候做菜,你睡得很沉,他們不敢吵你。」
平常也就罷了,赤司基本上吃什麼都會無關乎味覺的稱讚,就算是黑暗料理,表情也毫無破綻,但他現在生病了,這群大男生再笨也知道這種時候不能亂給他吃東西。
赤司笑了出來,也沒管地上橫七豎八的人形障礙,拿了碗就自己去舀來吃。
還沒吃完黑子就把他的藥放在旁邊赤裸裸地提醒他。
「給你,藥。」
「我沒事了。」
「我不放心。」
「我知道了。」
赤司如常溫和的應下,下一秒黑子就從後面伸手抱住他。
他心裡一軟,放下湯匙,伸手摸摸黑子的頭,柔和的開口:「我沒事了,哲也,什麼事都沒有,別擔心。」
廣瀨先生早先也摸過他的頭,鈴木先生也摸過,雖然理由各不同,現在赤司也來摸了……黑子神色一頓,他明明就沒洗頭啊。
不對,他為什麼會先想到這個。
但是想到赤司一直睡睡醒醒的,好像什麼疑問都沒有,什麼事都瞭然於心的樣子,卻剛醒來就在做不是病人該做的事,黑子抿了抿唇,想著赤司髒污的側臉睜開眼睛時的虛弱和堅定,握著他的手的力道,他忽然理解了鈴木拓說的話。
他一直都知道赤司很聰明,萬事周全滴水不漏,他應該要知道的,但他原來一直都沒有理解過來。
他離赤司太近了,近到足以忽略了他非常人之處。
這根本就不是什麼事都沒有啊!
他當時為什麼會三言兩語就被唬弄過去啊!
「你睡了很久,加一加都快要超過一天了。」
隔了半晌黑子才開口,沒什麼起伏的說:「你就沒什麼話要跟我說嗎?」
「有。」
赤司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我身上被注射的只是一般的營養劑和安眠劑,不是毒品,他們驗了血,我答應周末我會去醫院做一次全身檢查。」
「……我現在不想聽這個。」
赤司轉過去認真看他的表情,微微笑著用手指去撫摸他的眉眼,聲音溫和又平穩,絲毫沒有猶豫就換著話說:「廣瀨先生、拓先生和我交換了聯絡方式,他說你在族裡還沒成年,所以有些事情不能說,但是……」
黑子沒聽完就按住了赤司的嘴唇:「這個我也不想聽。」
這次赤司問他:「還是你想聽我這幾天的遭遇?」
黑子搖頭。
赤司便笑著道:「可是我有很多話可以說啊,那不然,換我聽你說吧?」
黑子的反應是更加的抱緊他,開口的聲音很低。
「是你出事之前的事,那天晚上我說我不知道怎麼辦,但是、但是你也不能這樣……」
應該是聽不出情緒的,但出奇的赤司從那平板的語氣裡聽出了一點壓抑。
「不跟我商量,就自己幫我考慮……你這樣,很危險。」
赤司明白過來,輕輕地拍他,這才慢慢解釋:「如果沒有被綁架的話,我倒是有時間可以跟你商量,但是,我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來營救的也是你的同族,而且,我很快發現,你們的關係和我們有點不同,在你的長輩眼裡,你還沒成年呢,所以你們不同,你跟我也不同,在你『真正成年』之前,還會有很多變數,只要你還有選擇,就沒有關係,唯一的問題是我,我是普通人。」
赤司語氣一頓,還是說:「現在,我不會有事,你也不會有事,所以沒事了,哲也,什麼事都沒有,別再擔心了。」
「我知道現在沒有事了,但是你還是騙了我。」
「嗯。」
「還跟我說這不嚴重。」
「嗯,我說了。」
「這還不夠嚴重嗎?」黑子脫口而出:「他們是我的長輩,也是典型的……」
赤司按住他的嘴唇:「以前就算了,現在我已經知道了,所以你不可以說。」
黑子一楞,隨即皺著眉頭用力掐了赤司一下。
「……你最討厭了。」
赤司含笑回應:「我是。」
「以後不准這樣了,很危險。」
「我想我應該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了。」
黑子鬆開手,摸了摸赤司被他掐得通紅的手臂,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
「那天晚上我其實還想跟你說其他話的。」
「說什麼?」
「那時本來想跟你說的,但是那種話實在是很難為情。」
黑子接觸到赤司的目光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親了他臉頰一下,這讓赤司有片刻的恍神。
「說……我不知道怎麼辦,雖然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一件事。」
赤司用目光溫和的鼓勵他。
「我在想,雖然我是真的喜歡你的……味道,但不只是那樣的,只是因為你是征,所以我喜歡和你在一起的感覺,不管是當初一起打籃球,還是一起讀書,甚至是現在,同居或是上床,都不是因為你能穩定供血,雖然我們認識很久、應該說,雖然認識了這麼久之後才說這種話有點奇怪,我也沒有你那麼聰明。」
黑子似乎也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完整表達,最後只好說:「但我覺得我還是要說,我給你添了很多麻煩,謝謝你。」
赤司一愣,驀然看著他的雙眼,刻畫著的線條看進了他的眼底,那眼底有著自己的倒影。
赤司偶爾就會想起這種感覺。
在黑子的長輩那裡,他同樣用了利益去交換他們對他的認同,畢竟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喜歡,他也不需要他們喜歡他,但他就是想一直擁有這樣的……該說是感覺吧,但凡有點智商的人聽見這麼離奇的「交換」只會覺得可笑,但他不會。
這種他說不出來,唯獨對黑子沒有辦法明確形容的感覺。
他想一直維持某種情感、某種聯繫,或是用任何名目來維持這種關係,他想把黑子留在自己身邊,但更重要的,他更希望黑子在自己身邊也能自由自在的。
那是他已經失去而黑子還擁有的東西。
這種感覺,可能是喜歡,可能是愛,可能是佔有,對赤司來說,這很複雜,他無法明確解釋,他唯一能明確的就是,對他來說這很重要。
而他現在覺得,他如果也有失去理智的時候,那很可能就是想為黑子做什麼的時候。
他可能,做得有點太誇張了。
「哲也……」
赤司捏了捏黑子的鼻子,溫和的說:「是我的錯,至少這件事上,我欠你一個道歉,明天我會回家一趟,後天就回來了。」
黑子的事情跟他被綁架的事情對他來說是兩回事,只不過他一起處理了,而黑子的長輩也樂見其成。
「征,你不需要道歉,哪有人質平安歸來卻還要跟家人朋友道歉的道理,我只是……我並沒有想責備你的意思。」
黑子遲疑幾秒,說:「我很高興你沒事,真的,看見你幾乎沒事,真好。」
赤司張開手掌,黑子就把手放上去讓他握住。
「有想我嗎?」
這種問題很肉麻,不過黑子毫不遲疑地點頭,神色沒有慌張害羞,也沒有任何思考猶豫。
他說:「想。」
他的回應簡單到了極致,沒什麼情緒、語氣平板,卻毫不遮掩的認真。
赤司微微一笑:「那就夠了。」
黑子坐在他旁邊,赤司就這樣左手握手,右手用湯匙喝粥,一時間誰也沒有再說話。
在地板上呼呼大睡的眾人依舊沒有人醒來,所有人都睡得很沉。
等他想鬆手的時候,黑子靠在旁邊已經睡著了,整間屋子就剩下他還醒著了,弄得他有種他家舉辦了枕頭大賽或睡覺大會的錯覺。
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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