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訓練比之前久，但比之前正常，沒有血淋淋的場面，也沒有一下子就被擊倒的暈眩感，至少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在幹什麼。
第一次膽識訓練時，他們最深刻的印象是人體被切開的噁心感，即使後來的巨人戰中，冰炎及阿斯利安等人獨自出戰，眾人的印象也就是很厲害，但絕對沒有此刻的體會那樣深。
冰炎這次跟之前不同，展現出他前所未有的耐心，至少在褚冥漾看來是這樣，團員們的想法絕對不是。
一對一，一對多，搏鬥的技巧，或是躲避攻擊的技巧，冰炎會的東西很多，但這次主要是訓練「保命的意識」。
團員們被迫得在沒有休息的情況下繃緊神經，稍有懈怠就會被冰炎點名，或是被旁邊紀錄的長官喝斥，對精神及體力的考驗非常嚴苛。
一直持續到深夜。
團員們都疲憊不堪，就算是在一旁看的長官，能如此長時間還面不改色的，也只有寥寥幾人，人的專注力是有限的，長時間的專注更是辛苦，冰炎的訓練都是實打實的操練，沒有什麼水分，更加難熬。
褚冥漾在這段時間裡因為十分無聊，加上腹中飢餓，倒是又吃了一個馬鈴薯和幾口麵包，堤亞滿心只想著可以離開了，心情很好的拉著褚冥漾的衣角說話。
只要褚冥漾不睡著，堤亞就十分安心，他雖然聰明，但還是個小孩，思想十分單純，只認死道理，沒有什麼妥協的空間。
夜半三更的時候，冰炎才宣布解散，長官們則另外宣布特別通融團員們睡前去擦澡，城牆裡的資源很寶貴，這一點水量幾乎像是恩賜，等眾少年少女們換過衣服躺上床鋪，無一例外都是秒睡。
除了艾連。
他躺上床時，里維也擦過身體，但他換上了長褲和襯衫，打扮的像是還要去開會。
「兵長，你還有事情要做嗎？」
里維看了他一眼，「嗯」了一聲，人倒是走過來，伸手拉過棉被，拉到艾連鎖骨的位置，冷冷的聲音讓他聽出了一絲暖意和關懷。
「我出去一下，你睡覺，明天要是叫不起來我會揍你。」
艾連一旦受傷都恢復得很快，里維如果算好時間揍他，不會被發現的機率是百分之兩百！
不過里維的態度反而讓他堅定了一件事，那就是里維並不是公事出門，那是什麼呢？
艾連打起了精神，勉強問：「兵長，你是要去做什麼啊？都這麼晚了。」
「收起你的好奇心。」里維用他厚實的手掌蓋住艾連的眼睛，神色透出一絲無奈，語氣仍舊冷冷的：「沒什麼事，你睡吧」
艾連說了聲「好」，里維才抬起手，他以為里維會掉頭就出去，但是里維只是用他深邃的黑眼盯著他，用他粗糙的手指輕輕摸了摸他的頭，不期然彎腰低頭，在他嘴唇親了一下。
停留了幾秒，或許那該叫做吻。
聲音冷冷低沉，不知道算不算是解釋。
「……我很快就回來。」
暗夜的街道，里維年輕時行走的就是這樣的陰暗，只是頭頂上有天空，空氣沒有那麼骯髒不堪。
冰炎沒有提及他們在哪裡，而看起來也不是很在意他過去圍觀，所以這個「在哪裡」也是考驗，他們天天出門都有人監視跟蹤，但那些地方不一定是真的，也可能只是障眼法，身手那麼好的人，說不會發現里維自己都不信。
他沒有看低敵人智商的習慣，對冰炎等人更不會妄加揣測。
而這些要跟艾連說明太困難了，艾連對這方面並沒有天生的直覺，只是不知為何他們對他還算友善，里維忖度著，他知道他沒有什麼時間。
而他還是花時間跟艾連多說了幾句話，其實最快的方法是打暈他，事後艾連也不會有什麼抱怨，他的腦袋簡單，里維有很多種方法可以事後解釋。
意外的拖了一些時間，里維發現尋找地點比他想的還有難度。
如果找不到，那麼他該放棄吧？
才這麼想著，身旁忽然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
「錯了哦，不是在那裡。」
里維轉頭看去，堤亞露出笑容，拉著他的手：「很接近，不過剛剛走錯了，在這邊哦，我帶你去。」
他沒管里維心裡怎麼想，彷彿他只是來帶路，小小的手掌，看似親近的握住他的手，力氣卻大的他都掙脫不了。
走了幾步，小孩子有些奇怪的回頭看他，彷彿知道他在想什麼：「你不是因為想來所以來了嗎？我帶你去，不用找，你找不到。」
里維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小孩子不為所動，還是滿面笑容，語氣甚至聽起來很像是在撒嬌。
然而實際的情況是，里維沒有拒絕的餘地，他幾乎是被「拖」過去的。
「……」
「走啦走啦，時間快到了。」
小孩子拉著他，好像要去上課的語氣：「再不快點會遲到的哦。」
「……嗯。」
里維記不起自己孩提時代是不是也像這樣冷靜，但絕對不是如此天真無邪的樣子。
孩子的步伐小小的，里維拉了拉他：「我抱你。」
堤亞轉身仰頭看他，「好啊，要等一下，等一下下就好了，現在過去不太好。」
「不太好？」
里維抱起堤亞，堤亞就給他指方向：「在那裡，轉彎就到了，但是現在不能過去，要等一下。」
「為什麼？」
這次小孩子沒有回答他，小小的臉蛋皺起眉。
他聞到發情的味道，所以他不太確定現在能不能給這個人類帶路……等了幾分鐘後，味道變得很淡，堤亞才拉拉里維的頭髮。
里維懶得跟一個小孩子計較，抱著他走過去，小孩子格格笑著用手摸他的頭，讓里維有一種自己變成了玩具的感覺。
「你不要玩我頭髮。」
堤亞鼓起臉頰，有點不滿：「我是在保護你！」
一瞬間被震懾了，里維壓下心裡的怪異感，抬眼看去，已經看見冰炎等人的身影。
褚冥漾站在旁邊，一看見他們就走過去，里維放下堤亞，堤亞就跑到褚冥漾身邊。
「沒給兵長添麻煩吧？」
「才沒有呢。」
褚冥漾問了孩子幾句類似的話，才看向里維，解釋：「冰炎沒跟你說在這裡，我想你應該找不到，才叫他去接你的。」
「沒關係，我不介意。」
褚冥漾就是那副樣子，看起來很沒底氣，就算里維擺出冷臉，褚冥漾也一點都不怕的樣子，里維打又打不過，想表示意見，又顧慮到他的身體狀況，整個就是沒脾氣。
「啊，兵長。」
阿斯利安離他們有點距離，只是站著，冰炎蹲下身體看著地上，那裏有一個聯繫整個牆內的法陣，只是里維看不見，此刻整個牆內的地上都是微微亮著的。
「你來了啊，來得剛剛好呢。」
里維直覺就是好像有什麼東西，但他看不見，阿斯利安自然也不解釋，只微笑著說：「我們要走了。」
「嗯。」
里維沉默了幾秒，說：「明天大概會造成騷動吧。」
「不會的。」
阿斯利安拉起他的手，略施了一個小法術，還是微笑：「到了明天沒有人會記得的，除了你。」
「……阿利，說出來沒有關係嗎？」
「嗯，沒有關係。」
阿斯利安看著里維冷漠中帶著一些困惑的表情，說：「然後你也會慢慢忘記的。」
里維沉默過後問：「你不怕我還有帶其他人來嗎？」
「我相信你不是那種人，你很聰明，一定只會自己來。」
與記憶有關的事情，自從遇見這期的調查兵團成員後，他領略到的事情愈來愈離奇，也不差這麼一件。
「我們不屬於這裡，不能待太久。」
冰炎這時站起來，一切準備就緒，他走過來示意，阿斯利安就帶著褚冥漾跟堤亞走過去。
堤亞很開心地朝著里維揮手：「拜拜──」
冰炎目光落在里維身上，語氣一如初見時的平靜：「記著我跟你說過的話，那會是你找到一部份真實的關鍵，要快，你沒有什麼時間。」
阿斯利安拉過褚冥漾擁吻的畫面讓他有一瞬間分心，在里維的視線裡，冰炎只是後退了幾步，然後他們的身體就開始消散。
漸漸地變淡，影子也消失了。
里維知道，他們不會再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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