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司看到訊息,下意識地露出了微笑。
「少爺?」
駕駛座上的司機透過後照鏡詢問了一聲。
「沒事。」
赤司應了一聲,在群組裡回應了一張貼圖。
黃瀨在群組裡發了幾張他的自拍照和今天社團的照片,其中一張還有黑子皺眉看著鏡頭的表情,還有幾張模糊的美食照。
他看見社團裡聊著不著邊際的話題,笑了笑,突然想起上次和父親去吃飯的時候,自己好像有特別拍了甜點給黑子看,於是順手把甜點照發上去群組,下面各種問題被他略過,只在綠間提到要找他打球,問他最近什麼時候要來社團時,停頓一下。
社團啊……赤司現在對學校的事情其實並不太上心,也不是說沒有興趣,他有保持一定程度的關注,但畢竟沒有這些人那麼熱衷。
少了來自勝負和訓練的壓力後,這些人在風格上也變得沒那麼執著了,雖然似乎還是很不認輸,但還是和以前不一樣。
赤司這麼想,收起了手機,並沒意識到他又再一次地把人家給已讀了──好在其他人也習慣了赤司的風格。
很難不習慣,畢竟赤司從以前到現在,這個毛病都沒有絲毫改變,發個貼圖表示「我有看見」已經非常了不起,要是長篇大論,那一定是其他人在用他的手機,赤司那傢伙怎麼可能特地打那麼多字。
他正在從公司回家的路上,時間很短暫,因為父親隔日一早便要離開了,還能留一晚特意要和自己吃個飯……赤司在反覆咀嚼自己接下來想和父親商量的事情,有點忐忑不安,面上卻並未顯露什麼。
就算隱瞞黑子是吸血族的背景,他也有很多要說的話。
但也說不定,高橋那邊已經有人和父親接觸了……生意上的事情總是有很多說不準。
赤司這麼想著,車子停了下來,司機替他開門,他神色如常的下了車,脫下外套,將外套交給管家,並不急著去見父親,而是上了樓梯,穿越走廊,回到自己房間。
二十分鐘之後,赤司敲了敲父親書房的門。
「父親,我進來了。」
赤司家的當代家主目光落到了他身上,威壓隱隱散發出來,赤司神色自若地走到書桌前,偏了偏頭道:「父親,我有事情想和你商量……認真的。」
約莫是感受到兒子的語氣神態都與平時不同,中年人不苟言笑的目光筆直的看過去,兒子的面龐年輕,面對自己時總是帶著笑容,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兒子自小就有的沉穩中,又多了堅毅。
那種堅毅的神色不知為何帶著一絲古怪,但是兒子又相當鄭重……想不出來最近有什麼事情需要特地如此鄭重的商量,該不會是要請假出去玩吧?他覺得兒子的確很需要和同年紀的朋友相處的時間……
赤司只見父親沉默地盯著他幾秒,嘗試著開口問:「你要休假嗎?」
彷彿是好不容易想出來的台詞,赤司微微一愣,笑了出來:「不是的,父親,不是那種事,我有適度安排休息的,你不用擔心,我想說的是,嗯……」
赤司家的家主很嚴肅的聽著兒子一句一句的說了下去。
他聽得很茫然。
他好像聽見自己兒子說了一個……宛如電影才會拍的情節,天馬行空的,卻是真的可以實行的操作。
這一刻,掌控赤司財團多年,在別人眼中並不算是親切的最高支配者,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會教孩子,孩子好像想走一條很奇怪的路。
對赤司各方面都很要求,但本質上十分溺愛小孩,看著並不親切,內心又很矛盾的這位中年人,人生第一次開始懷疑人生……
約莫半個小時,書房裡的聲音靜了下來,管家接到了晚餐延後的消息,直到父子兩個人一前一後前往飯廳用餐時,已經是一個半小時以後了。
在管家眼中,少爺顯得有些緊張,不曉得和老爺說了什麼,老爺則一直板著一張臉,按照管家對老爺多年的了解,老爺比少爺還緊張。
吃過飯,父子分開前,父親只是向兒子說了一句話。
「你的事情,回來再談。」
赤司聽見父親的聲音帶著一絲感嘆:「……我想再多聽一些,你剛剛說的事。」
「是。」
赤司恭敬的應了一句,反應過來,但父親人已經走出去了,他回頭看去,那個背影顯得又更蒼老了。
父親很寵自己,同時是一個很古板的人,所以赤司不知道父親會有什麼反應,對他們這樣層級的人來說,扣掉黑子的背景,翻譯的平易近人一點,大概就是:豪門聯姻,然後再養個真正喜歡的外室。
問題是,這種看起來很稀鬆平常的操作,放在他跟黑子身上的意義完全不同,因為這並不是同一件事。
他偶爾覺得認真考慮這些的自己很瘋狂,但他又相當明白,他已經從頭到尾的想得很清楚了。
得與失之間,這樣的博弈,要放什麼上去當籌碼,自己重視的事物,想得到的結果,想抓在手裡的東西──赤司想過很多次,他重視的東西固然不多,然而,當他想全部抓在手裡時,又顯得過分貪心。
他對於吸血族而言有價值,卻不一定真的那麼重要,而他們雙方,也都不想讓黑子去考慮這些太複雜的事情,這對吸血族來說可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對赤司來說,這只是他自己的傲慢。
黑子未來的道路,赤司已經隱隱能夠看見,而他自己,還要想一想,和高橋破局的可能性。
赤司當初很輕鬆地跟黑子說,跟高橋談,談不攏就再換人談,一個一個談下去,總會有人點頭──那實際上只是安慰黑子的話而已,他手上並沒有那麼多籌碼,也沒有那麼多時間,再者,他對高橋如果有五成信任,那對高橋家就是一成都沒有,這樣的婚姻像是做生意,不可能跳過雙方長輩。
真的到了談判桌,小輩間的約定在聯姻的利益前都沒有意義,高橋杏純可沒有會在這種事情上寵自己的父母,這當中的變數很高。
就算不是聯姻,道理還是不會變。
如果真的有什麼決定性的關鍵,那必定都在自己父親身上。
想通了這一點後,邏輯就變得很簡單。
父親說他還想再多聽一點……總覺得,有點高興。
這種稍微複雜的喜悅,靜靜的沉澱在他心裡。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