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司在下課時走出教室，一眼看見了拓。
鈴木拓穿著十分休閒，見他出來，像是早就約好一般地向他招了招手，露出赤司很熟悉的那種明快的笑。
拓的臉上總是帶著笑，那讓他看起來親切好相處，對於赤司這種天天都把溫和掛在臉上的人來說，等於是毫無參考價值，但是多次相處對話下來，他已經稍微的可以開始分辨對方的情感波動了，雖然只有一點點。
「拓先生，午安。」
「午安，臨時來找你，不麻煩吧？」
「沒有那種事，您親自來，就是我的榮幸。」
赤司笑著回應，和他聯絡接觸的人一直都是拓，平時赤司會向他做一些簡單的日常報告，健康檢查，或是抽血的時候他也會跟在自己身邊，來學校找人，這還是第一次。
他都親自來找自己了，自己哪有說不的餘地？
拓像是很隨意的，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赤司跟著走，赤司點點頭，面上依舊帶笑，就這樣一路遠離了有人的地方，在某個走廊的角落停了下來。
赤司抬頭左右看了一下，是監視器的死角。
「拓先生，也許會有別人來，沒關係嗎？」
「沒關係，不會有那種人。」
拓沒有解釋原因，而是肯定的下結論，說明來意：「肩膀跟脖子，手臂還有背部，我檢查一下。」
這聽起來需要脫衣服，赤司沒有動作，思考了幾秒，說：「一定要現在？」
聞言，鈴木拓眨了眨眼，確定也許這件事上自己忽略什麼，他並不覺得丟臉，聳肩問：「或者是，我跟著你回家也行，我對學校這種地方不熟，你決定也可以。」
「哲也在家裡。」
赤司想到黑子抱住自己的力道，收起了一點笑意：「平常的話大概只要去更衣室就可以，現在你要檢查的話，說一聲比較好……要赤身裸體對吧？」
「可以啊，我也是第一次，沒什麼經驗。」
「沒什麼經驗？」
「我啊，還滿擅長殺人的哦。」
鈴木拓的確是沒有多少保護小孩子的人類情人的經驗，他是軍人出身，是暗殺者，又是殺人者，「保護」這種事情，從來也沒有發生在血親和同族以外的人身上，這種任務指派到他身上還是第一次。
鈴木拓用手指按了按赤司的側頸，說話的語氣很輕鬆，像在聊天，動作像只是在幫赤司挑揀肩膀上的頭髮，只有幾秒，拓抽回了手，笑著說：「雖然沒有傷口，但痕跡還在，如果影響心情的話，要說。」
說什麼？
赤司跟著他漫步走出建築物，思考後才詢問：「你是說，害怕、恐懼，或者擔心的……情緒嗎？」
「是啊，我們不讓小孩子咬人的理由，是小孩子通常不懂得控制力道，並不是咬下去你會變成吸血鬼，但其實，一開始是會讓小孩子去咬的，因為不管是力道，還是角度，甚至適量與否，都需要訓練。」
拓難得很清楚的解釋：「以前還在戰爭的時候，戶口普查沒有那麼進步，咬死幾個人並不是很嚴重的事情，但在現代社會來說，大概只要一兩個人數就會引起恐慌，比如『隨機殺人』這種案件。」
「但你那個時候，跟我說，咬了我，我也不會死。」
「我說的是『黑子咬你的話，你不會死』。」
赤司明白了。
他們經過球場，拓接住了迎面而來的籃球，接著把球給他：「社團？」
赤司沒有回應球員的搭話，而是向拓先生詢問：「是的，您今天都會跟著我嗎？」
「在意的話，我也可以先離開，變成『遠遠跟著你』。」拓開玩笑地說道。
「老實說，我習慣了，而且，早點回去不耽誤什麼，所以答案是沒有關係。」
跟拓說話時，赤司會比較以他為優先，這也會表現在他的態度上，球員們似乎發現了赤司在跟一個他們並不認識的對象說話，因此也不繼續搭話，不過當然是繼續聊天。
「欸，赤司沒有理我們耶。」
「那誰啊？沒見過。」
社長從旁邊冒了出來，推了推眼鏡好奇的說：「總覺得赤司跟平時不太一樣。」
「有嗎？他只是剛好沒注意這裡吧。」
「不不不，平常他都會揮揮手的吧？」
綠間推了推眼鏡，拿著球走過來，他只看了一眼，就狀似冷淡地說：「別太好奇。」
「就是啊，而且你們好奇也沒用。」
黃瀨看了一眼，斷定，但他也沒有解釋太多，只是攤手：「小赤認真的時候，不要惹他。」
「他平常一直都是那個樣子嗎？」
「才不是咧，平常更隨便一點的。」
黃瀨反駁：「超明顯的好嗎？現在絕對不要去惹他。」
國中沒有同校的人沒有什麼感覺，但是因為奇蹟的人似乎都只看了一眼，五月寫紀錄寫到一半抬頭看了一下，本來好像想開口，但只看了一眼就轉頭去喊別人。
她的舉動微妙地造成了影響，所以赤司跟拓說話時，沒有人貿然過來搭話。
赤司沒有理會他們，只是問：「拓先生，今天我有其他的問題，也可以問嗎？」
這大概是一種天賦吧，赤司可以稍微感覺的到人在某種情況下的情緒，或是從他細微的舉止察覺一些資訊，他對拓的感覺一直都沒有變，也沒有錯，這並不是因為他擁有天帝之眼，而是天賦加上後天的觀察導致的結果。
赤司一直處在這種世界裡，在學校以外的地方，周圍的人對他的要求從來就不普通。
赤司直覺拓有點難以相處，覺得拓不喜歡自己，或者，不喜歡人類，對黑子卻百般縱容，不只是拓，其他的「同族」也是，他們派人保護自己，偶爾甚至因為自己的玩心，在和黑子玩鬧親熱時，變相讓跟監、保護的吸血族望風，拓從來也沒有就這種事警告他，只是很代表性的詢問過一次。
甚至赤司當時隱晦的表示這種行為以後可能還是會繼續時，拓也沒有生氣，只是看起來有點無奈。
這種心態讓赤司難以理解，卻明白這大概是他們寵孩子的某種原則，按照這種理解，拓所說的「不用跟他客氣」，意思應該是，「在跟黑子有關的前提下，可以不用跟他客氣」，一群大人為了一個小孩子去遷就另外一個小孩，怎麼想都不合常理，但愈是不合常理，就愈有可能是唯一的解釋。
所以赤司在乎黑子這件事，對拓來說，是好事，赤司毫不介意自己是被利用的那方，也很大方的利用著吸血族，這是一開始就說好的，只是很單純的，在一樁交易上再綁上一點情感和情意，赤裸裸的交換條件，安全而且最值得相信。
「……看在你病剛好，護送你回家的那段路，想問什麼就盡情問吧。」
鈴木拓看了他幾秒，聳肩，稍許有點無奈的說：「我對你沒有太多意見，你可以不用跟我客氣。」
「……」
赤司似乎看出了什麼，露出笑，將手上的籃球仍回去給社員，嘴裡說：「就算只是場面話，聽見您這樣說，我還是，很高興。」
聞言拓一瞬間似乎收起了笑容，眼底幾分凝重，他沒有過多思考，嘆了口氣。
「你的感覺是天生的嗎？」
很顯然知道他在問什麼，赤司想了想，還是回答：「我也沒辦法說出確切的答案，不過，有時候的確，大概可以感覺的到……所以，我大概能知道，自己的立場，以及，我還是有一點價值的。」
立場，價值，直覺，赤司說出來的話遠超同齡的孩子，而他的話讓鈴木拓重新露出笑。
鈴木拓並不喜歡做超出職責的事情，但這一刻，他認為赤司勉強也符合條件，因此決定要問問看，在那之前，他必須先完成今天的任務，他說：「我今天沒事，可以整天跟著你，你現在要回去了嗎？」
「嗯，我現在回去，能請您等我幾分鐘嗎？我說一聲就走。」
「課呢？」
赤司大概是有點詫異，停頓一下，回答：「……謝謝關心，不過真的沒有問題。」
是啊，應該要問看看，要先問赤司呢，還是先跟廣瀨報告？
人類那麼脆弱，生命那麼短暫，一下子他們就會老去，死亡……如果把他變成吸血族的話，應該不錯的吧？而且也有利。
鈴木看著赤司轉身的背影，難得認真的想了一下。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