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先一步發現接近的管家而回頭詢問。
「藤?」
以為是要找赤司,黑子說:「找他的話,剛剛出門了,現在應該還在門口。」
「不,您誤會了。」
藤微微彎腰,恭敬的說:「我只是想說,非常謝謝您願意時不時就回家來,可能您對於家裡的事情還有很多疑問,有不明白的都可以詢問。」
回家。
很簡單的字眼讓黑子心裡微微一動。
「吶,藤,最近他是不是發生什麼事?」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少爺跟平常一樣,二少爺。」
「嗯,這樣啊。」
黑子沉默了一下,這幾秒鐘的沉默,使得管家溫和地做了接下來的詢問。
「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
「啊,沒有,如果是我想太多的話就好了。」黑子說:「總覺得他似乎有心事。」
黑子不太習慣在他們面前喊「征」,叫「赤司」或「兄長」又太奇怪了,黑子雖然聽過管家簡單說了稱謂,但他還沒辦法那麼喊,不過這對這個屋子的人們而言無所謂,黑子唯一會如此稱呼的也只有一個人。
管家微微一笑。
「我想那是因為少爺在您面前總是比較放鬆,比較沒有防備的緣故。」
黑子看著管家的面孔,那張臉上有著歲月的摩娑,看不出是幾歲的老人,背脊挺得很直,舉止有度,措辭則非常文雅。
他開始稍微的有了作為赤司家的人而言,稍稍那麼些微的敏銳度,如今,這樣的話語,他多少能推測出別的意思。
「那樣……對他來說,不好嗎?」
「僕人是不會知道主人怎麼想的,二少爺。」
黑子能夠看的出來,管家跟這棟屋子裡的人對他跟赤司的關係有意見的只是很少部分的人們,而黑子不太知道為什麼他們能接受的那麼快,雖然是有些疑惑,但他沒有打算多做詢問。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藤先生。」
「請您叫我藤就可以了。」
這件事情,似乎能從藤管家的態度中看見一些端倪。
果然是有什麼事情吧,很重要的事情──赤司沒有告訴他,但是其他人都知道的。
「還」沒有告訴他的,可能只有他不知道的。
這麼一想,黑子反而沒了困惑,轉身往客廳走去,一面詢問跟著自己另一個年輕的管家。
現在他開始習慣身旁總是會有人跟著,雖然常常跟丟,看著他們自己明明在眼前卻找不到人的樣子,黑子不自覺感到有趣,然後才好心出聲喊人。
「我餓了,現在能吃午飯嗎?」
「可以,二少爺想吃什麼?」
「呃,我記得你是……」
「是,請叫我裕就可以了。」
說起來,唯一不會找不到他的就是這棟屋子裡閱歷最深的藤管家,他總是能一眼就對上黑子的目光,然後精確地品出黑子的需求,對應他的困惑。
黑子在屋子裡待了一會兒就穿了外套出門。
「二少爺,請等一等。」
小管家裕一路跑過來阻止他。
「怎麼了嗎?」
黑子以為不能出門,於是開口問。
他來到赤司家,剛開始赤司會陪他出門,再後來他在這裡就進出自如,今日被喊住,也許是有什麼其他事吧。
裕身後跟著一個漂亮的女孩子,黑子認出她的臉,雖不常見到,但有一兩次在屋子裡見過,沒有人向他介紹,他不知道她是誰。
黑子目光很平靜地回到裕身上,「我不能出去嗎?」
「不是,只是,二少爺以後出門請盡量不要單獨外出。」
那個女孩子的裝扮是刻意的,觀察力過人的黑子很肯定,似乎配合自己隨便的穿著,她一身運動風打扮。
裕微笑著解釋:「這位是您的保鑣,外出的時候什麼名義都可以,請隨意。」
有什麼東西破裂的聲音。
黑子目光直盯著他:「這是你的意思,還是父親大人的意思?」
說實話跟誰同行黑子都沒意見,他不肯定赤司怎麼想,但他肯定裕沒有全說真話。
黑子對赤司家的事情很多都還沒搞清楚,但他在某方面是赤司一手培養,什麼時候該有什麼反應,正常的時候他還是很清醒的。
赤司對他很好,但也把話說得很清楚,這點黑子非常清楚,他很清楚赤司的溺愛和殘忍。
「非常抱歉,事實上是由老爺指派的。」
黑子平靜的目光有幾分赤司的神韻──對資深的僕人而言比較像是過世的女主人的神韻──使得他惶恐的解釋:「只是老爺並沒有明確的說要如何,只說在您身邊安排個用的上的人。」
黑子沒有什麼表情,他原本就沒有表情,目光轉向那個女孩子。
「……我知道了,那麼,妳誰?」
女孩子微微一笑:「我是騙術師喔,二少爺,我們家代代都是為赤司家『服務』,當然,那種舊規矩現在已經沒有了,我們是自願留在這裡的。」
她說了「我們」,黑子目光不變。
「騙術師……名字?」
「請叫我小南。」
女孩子微笑著說:「少爺不知道嗎?我從小就學習社交需要的所有技能,另外,我也會一些防身術。」
想著赤司的標準,黑子覺得沒有她自己說的那麼簡單。
黑子拿出手機,直接扔給她。
這個女孩子現在說的話是真的,但……
「我沒有任何意見,不過,我不相信你們,這些話,請自己向他徵詢吧。」
小南接過手機,五官依舊是那樣的五官,神韻卻全然不同了,剛剛表現的明明非常活潑開朗,現在卻十分沉靜,像是一潭深水。
「二少爺,您並不相信我呢。」
「不,妳說的是實話。」黑子想也沒想:「等他決定了之後,我就不再這麼做了。」
語氣平淡如水,聽著溫潤卻冷漠,不僅如此,還有些……深不可測。
他說的這句話很謎,不過裕跟小南都聽懂了。
她恭敬的把手機還給黑子,九十度彎腰道歉:「非常抱歉,我不知道少爺的考量,請原諒我的莽撞。」
裕沒說話,不過也很恭敬的彎腰。
黑子「嗯」了一聲就出門了。
「裕,今天你不需要跟著我了,赤司家不需要會擅自自作主張的僕人。」
冰冷的語氣,出奇地與赤司非常相似,眼底有著淡淡的淺藍色星芒,令人脊背發寒。
眨眼間看去,又是那個存在感薄弱的少年,那樣的感覺就像是……錯覺。
等下午赤司回來,黑子趁他洗澡,便把中午的事情說了一遍。
赤司聽了之後沉默了幾秒,「我本來沒有打算拖這麼久。」
黑子邊幫他洗頭邊認真說:「征,我並不在意身分,不過我想知道你在想什麼。」
「也沒想什麼,我早就跟他們說過你是誰,也許有一天你會成為我的影子,但不是現在。」
赤司往上伸手拍了拍黑子的頭說:「藤會處理的。」
黑子的神色不變,完全看不出想法:「我是不是給你帶來了意料之外的麻煩?」
「也沒有,只是一直沒有辦理手續,所以他們為你著急,你其實也看出來他們說的話都不是演戲吧?只不過雙方的考量不同罷了,沒什麼責怪的必要,我的交代很模糊,算起來我也有錯。」
「嗯,所以搞不懂。」黑子問:「著急什麼呢?」
「商場上的事情,跟政治也有點關係。」赤司平淡的解釋:「說起來,你明明現在都沒有搞懂,為什麼當時還知道要拒絕保鑣?」
「……其實,征。」
黑子頓了頓,「我雖然記得發生什麼事情,但又覺得好像不是自己做的,我說的那些話……平常不會那樣說的,今天不曉得為什麼。」
「赤司家不需要會擅自自作主張的僕人」……當時那種語氣,是如此理所當然,讓他現在想起來都有些發楞,就像是做了一場不真實的夢。
「我雖然心裡知道……但從來沒有喊過那個人『父親大人』。」
「原來如此,抱歉,我之前一直隱瞞你,沒有告訴你。」
赤司伸手摸了摸他的臉,莞爾:「你在聽的話,差不多也該出現了吧,少跟哲也賭氣,小孩子。」
黑子又聽見了,那個細微的、破裂的聲音。
「那個,我先沖水,沖完你再繼續說。」
──兄長……
這一次,黑子很清楚地感覺到了赤司的那句話指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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