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練習到此結束,大家換好衣服後集合。」里子吹完口哨後開口說。
「是。」眾人累得半死,也沒在這時候聊天拖時間,乖乖去換衣服。
合宿訓練的提案有赤司坐鎮,效率非常好,隔了幾天社團活動完後,相田里子就招集部裡的所有人員,美其名曰開會,實際上誠凜開會一向是討論居多。
在赤司和桃井的草案中,各校人數最多就是正選和候補,加上隨隊人員最多兩名,再多沒有,因為各校的籃球部人員數很多,當時桃井詢問赤司時,雖然赤司說多少人都可以,但事實上,這不是沒有目的的社團郊遊,彼此能力相差太多的話,訓練上也會造成麻煩,再加上洛山籃球部光是普通社員就不下幾百名,可以塞滿將近三分之一的體育館,海常、秀德、陽泉、桐皇的情況也不會誤差太多,光這四校的普通社員,赤司都不用算就知道一千人絕對跑不掉,光是要安置這一千人就有莫大的問題,因此適當的限制還是必要的。
只有誠凜,正選和候補,再加上隨隊教練,就是整個籃球部的陣容,在其他四校中尤其顯得奇特,完全沒有其他學校篩選人員的問題。
洛山方面,赤司的領導魅力從來不用懷疑,確認部裡參與沒問題、其他學校也連絡OK後,他擬出了清單,洛山眾人對他的決定很服氣,可以說洛山由赤司主事,唯一的問題就只是等待其他學校的回覆而已。
陽泉方面,最難搞定的人無疑是紫原,但主事者是赤司,赤司一句話很輕易的搞定他;桐皇的青峰也是相同情況;海常和秀德則是慢了半天後拍板定案。
對各校來說,有奇蹟頭銜的選手都有一定程度的任性,這麼快就定案實在是非常不可思議的事,尤其是桐皇的青峰,上一秒嚷著很麻煩,下一秒被桃井塞了支手機,一分鐘過後居然毫無異議的配合了!
天啊!桐皇的各位對洛山的隊長在某方面來說,又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
「都到齊了嗎?」里子拿著白板筆,在白板上寫下大致的行程。
隨著字愈寫愈多,小金井率先嘀咕:「哇,幾乎整個寒假都在訓練了啊,果然是名符其實的魔鬼訓練。」
「這陣容,好像是我們要接著比賽似的。」伊月說著。
隨後日向接話:「而且通通都是不能輕忽的對手,洛山、秀德、海常、陽泉……」看著里子寫下的字,日向臉色一變,看著念:「……桐皇。」
「哦哦,好厲害!我都要熱血沸騰了!」火神單純的為持續變強與強悍的對手而興奮。
在今天以前,里子並沒有特地透露出參與的學校有哪些,以往誠凜的事物不管大小,通常隊長和木吉都會知道,但因為這次交給了赤司負責,因此最後的人選她也是前一天才剛知曉,除開黑子完全不意外,其他人都在火神興奮的話後清醒,呆愣了幾秒後,齊齊大喊:「這不是奇蹟世代的陣容嗎!」
「嗯……或許是巧合。」相田里子轉過來若無其事地說了一句,但她臉上的微笑完全無法讓人信服:「不過都遇上了,就努力適應吧!」
教練啊……眾人(除了黑子以外)心中哀嘆。
里子對眾人哀嘆的反應視若無睹,眾人再該也沒用,她看的出來,除非是真的有重大事情,否則在場的人基本上都已經接受了這樣的安排,她目光掃過黑子哲也,這星期開始,黑子的表現恢復了正常,她私底下問過其他人,黑子除了使用手機的頻率增加之外,各方面都已經回到了平常了水準,這令她欣慰,但同時又隱隱感到一絲不對。
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但卻又說不上來。
黑子哲也的表情如平常般平靜,相田里子也看不出那張臉到底有什麼想法,這樣的思緒瞬間閃過她的腦海,她拍了拍桌子:「所以就是這樣,這次的總教練是洛山的隊長,赤司征十郎,副教練是各學校隨隊的指導或教練,大家要特別注意的是,這次的訓練不單單只是訓練,大家必須將訓練當成比賽,每一次都要盡全力!」
木吉看看大家的表情,很好心地替眾人舉手發言:「里子,妳平常的訓練就已經足夠讓大家盡全力了吧?」
「是啊。」
「對嘛,幹嘛多此一舉?」大家紛紛發言。
「這是赤司總教練的方針。」里子微微皺眉,看著桌上的筆記,但她沒有念,反而從底下拉出一台喇叭,接了手機的MP3開始撥放。
「各位好,我是赤司征十郎,洛山的隊長,擔任這次的合宿訓練總教練。」
裡頭傳出了黑子熟悉的聲音,而其他人則是第一次這麼清楚地聽間赤司說話時平靜又威嚴的語調。
「我簡單的說明一下,為了掌握每位選手的極限數值並加以突破,我必須在此提醒各位務必盡力,不盡全力的話,訓練也只是浪費時間,這次參與的五個學校哩,大部分的正選選手在比賽場上都已經有了自己的風格,要突破自然不然剛開始那麼容易,常規訓練說好聽點只是維持一個水準,並不代表能力有多少進步,你們沒有人會滿足於現狀吧?」
當然沒有。
赤司的聲音頓了幾秒後接著繼續:「如果是,你現在可以離開,這次的訓練不需要你,我相信其他人都可以理解。」
真直接啊,赤司的語氣還是那麼平靜,眾人卻是心裡一凜,伊月和木吉比較細心,暗暗佩服赤司話術的高明,這種話別人說都會有人不服,但在場的所有人都已經領教過赤司的厲害,沒有人會置喙他一句不是。
「現在剛進行完一輪比賽,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機了,因此,請各位選手將這次的訓練當成正規比賽,各位都是正選隊員,再不然也上過賽場,定然是相當優秀的,而在這次的合宿訓練中,優秀還遠遠不夠,請各位認清這一點,這不是聯誼,大家各校之間彼此或多或少都有交流,私下或許也十分交好,不過在這裡,你們只是對手。」
這句話讓在場的人神情都嚴肅了起來,這種話平時只在正規賽才會出現,赤司現在拿出來說,代表著什麼相當明顯。
里子這瞬間,臉上透出幾許不是很贊同的味道,但她不愧是負責任的人,已經決定交給赤司,她也沒有二話,誠凜的每個人臉上似乎都說明了他們還在消化當中。
「這次的合宿採淘汰制,每位選手都要盡力,未達標準就出局,做不到就回家。」
沒等眾人回過味來,赤司繼續說:「這次的合宿訓練,日本全國籃球文化交流協會將會派人視察,沒有意外的話,代表日本參加世界比賽的籃球代表隊一半陣容會由此選出,初步預計成立兩支隊伍,分別參加夏季的亞洲聯賽與歐洲聯賽,其餘兩支隊伍會舉辦日本全國比賽另外挑選,換句話說,就是特殊隊伍。」
赤司一頓,語氣還是很平靜,淡淡地收尾:「世界級的比賽,只有優秀遠遠不夠,我只要最頂尖的選手,我希望各位是,以上。」
錄音檔聽完後,現場有長達十秒鐘的安靜。
「這個呢,就是這次的訓練計劃了。」里子看著筆記上的紀錄,見大家還有些愣神,開口簡單扼要地總結,然後問:「大家有什麼問題?」
「這會不會有點太刺激了啊……原本不是集訓嗎?」日向扶著額頭,一時之間覺得自己有點消化不良。
「變成順便選拔啊。」伊月難得有點反應不過來,呆呆的註解。
不對,這樣看起來其實應該是選拔順便集訓似乎還比較符合邏輯啊!
「黑子,赤司一向都這樣嗎?」降旗就坐在黑子旁邊,聞言轉過去問。
「……不是,但也不是這樣。」黑子誠懇地回答。
不是,但也不是?
眾人一頭霧水,里子目光銳利的丟過去,一秒黑子就很乖的解釋:「赤司他不會這般隨意的計畫,我不覺得這是『順便』,不過赤司這樣決定,我也不驚訝。」
眾人這才恍然,黑子的「不是」是說赤司並非一向如此,後面又說「也不是這樣」,是指對赤司的決定並不意外,里子還是微微皺著眉頭,並非是對赤司的決定有什麼意見,而是對方如此短的時間內就能做到這樣的策畫、付諸實行,讓她對於對方的能力感到一陣敬畏。
是真正打從心底敬畏,但同時又有些提防,只是現階段並不是敵對,少女的敏銳思維,讓她心裡矛盾的感到安心,她可以看的出來黑子對赤司有一定程度的信賴,而赤司應該也是言出必行的人。
「淘汰制啊,這有點不妙啊。」日向身為隊長,已經開始整理剛剛所得到的資訊了。
「可不可以再放一次,」伊月舉手說:「我想應該有人沒聽清楚。」
候補的基本上都沒聽清楚,再來就是火神,聽過就忘,也不能指望他有什麼印象,不過創社的幾位學長姐對此非常注意,里子也正在等他們,一聽便點頭,馬上播了第二次。
這次所有人都聽的比剛剛還要專心,聽完後,大家還在整理腦袋得到的資訊,里子就發了一疊文件下去:「傳下去一人一張。」
「這是什麼啊?」日向還沒看就先問,一邊自己拿了一張後傳到後面。
里子理所當然地回答:「你不會看嗎?這是赤司總教練錄音檔的逐字稿。」
「……」
「……」
「……」
……
大家瞬間沉默了。
最後火神腦袋直接說:「什麼啊!害我聽的那麼辛苦,有這種東西就該早點拿出來啊!」
里子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她還沒說話,黑子就轉過去問:「你有辦法全看懂嗎?」
「你……」被毫不留情地吐槽,火神勉強認真看了一下:「當然可以!」
「我看你根本就看不懂吧。」黑子平靜地繼續吐槽,完全不受火神快爆發的氣場影響,甚至就事論事的解釋:「赤司說話都會解釋,不過對火神來說,解釋大概只會造成閱讀上的理解障礙。」
「少囉嗦!我看得懂啦!別把我當笨蛋!」火神開始不爽的大叫。
黑子一號表情問:「那赤司說了什麼?」
「……我、我還沒看,我看一下……」
「……」
「……」
「……」
……
大家瞬間再度沉默。
「那麼現在我來解釋一下大致的訓練方向。」里子開口拉回主題,同時手上的白板筆就朝火神的頭準準的扔過去,附加一個燦爛到不行的微笑:「火神,請你注意聽!」
「痛痛痛!」火神一臉「我很注意啊」的表情,不過抬頭看見里子燦爛的微笑,馬上說:「啊啊,請說。」
里子這才在白板上畫出一條分隔線,繼續往下寫。
於是諸如剛才「等等,那真的是訓練嗎」之類的話又開始聊勝於無的響起。
「黑子,赤司以前不是你隊長嗎?他的訓練跟教練比起來如何?」小金井忽然非常需要心靈慰藉的轉過去問黑子。
黑子是現場唯一一個面無表情、應該說是唯一一個從頭到尾神色也沒有露出半分變動的人。
距離假期,就剩沒多少時間了,誠凜眾人一方面為了暫時不用為了課業擔憂,一方面也為了即將到來的魔鬼訓練做心理建設,這些人看看里子,再看看赤司,完全不認為赤司擬定的計畫會有多親切,更別說是一個會提出使用淘汰制,並且奉行勝利至上主義者的人。
在幾乎每個人都是這種想法的氛圍中,黑子微微皺起了眉,想了想才說:「赤司的訓練……他會依照每個人的狀況訂定不同的標準,淘汰的規則很符合赤司的個性,但其實……」
黑子一頓,目光微微閃了閃,忽然抓到了那一縷幽微的思緒,或許赤司他……
……有可能嗎?
「其實?」日向有些困惑的重複了一遍,看著黑子努力思考的表情。
黑子被這個聲音猛地拉回現實,注意到所有人都在看他,臉上倏地輕微一紅,但語氣一樣平板而毫無起伏的說:「赤司的訓練一直是以冠軍為目標的……不,那也不是目標,對他來說,贏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無論過程如何,結果是早就確定的,但他的勝利有兩種,我很難解釋清楚。」
赤司有兩個?所以勝利有兩種?
在場有少數幾個球員的腦袋浮現出了這種理論。
黑子微微偏頭,「至於訓練,和教練的方針也差不太多,反正就是那樣吧,只要努力達成赤司的要求就不會有事了。」
眾人再度無語了,黑子這有講等於沒講嘛!
至於其他各校,基本上在傳達消息時也都發生了大小不一、像火神這樣有聽沒懂的事件,本來嘛,大家都是籃球好手,要說運動,那一定是不錯的,但是提到其他方面太細緻的東西就幾乎是死穴,各校的教練及隨隊都很有默契的沒有去說明分組及賽制的問題,這些人光是這樣的資訊都消化不了,或者說只大概知道了雛型,要指望選手一下子就全盤了解,也太勉強了。
這些赤司自然也都想到了,他擬出的訓練方案並不會因為選手個人在這方面缺乏認知而出局,於是各校也贊同了赤司的規劃,不需要的人自然無需知道太多事,待全體人員選出後在一起說明也是一樣的。
像火神這種籃球超強國文超弱的人在各校也都看的見,不說別的,洛山名義上的教練第一眼看見赤司的企畫書,就覺得這是為永吉量身定做的規劃,他在球場上的表現可圈可點,不過要說國文的話,或許比火神這個歸國子女更差一些,桐皇有這種問題的,絕對是青峰奪冠,他要說第二,沒人敢拿第一,諸如此類小有問題的選手比比皆是,赤司也算是替各校的隨隊解決了一大問題。
鄰近期末,學校的氛圍開始變得既緊張又期待,上課時幾乎人人都比平常更認真的畫重點,而黑子偶爾在聽到感覺十分無聊時,會有一點走神。
那之後的早上,他醒來時是和二號在一起,而前一晚的記憶只停留到赤司那句淡淡的玩笑,他想不起來赤司最後是睡在哪裡……正確來說,他沒有對方上床的記憶,但卻有個很軟很軟的印象。
那晚赤司到底睡在哪裡?
不經意間,目光瞥向抽屜的手機。
黑子覺得如此認真的想著這種問題的自己,著實有點愚蠢,他的臉微微有點發燙(雖然根本沒人看得出來),他甚至在思索隔天赤司是幾點起來的,他起床時早餐都弄好了,讓他又是一陣慚愧,這裡明明是他家,家事卻是赤司包辦。
赤司那樣家境背景的人,怎麼會廚藝那麼好?
黑子真心的覺得里子的手藝絕對是某種黑洞,這點大概所有誠凜籃球社的人都會同意。
『哲也,早安。』
『今天好嗎?』
『晚安,哲也。』
簡單俐落,卻能讓他感受到對方的關注。
赤司的訊息很固定,固定的既簡短又簡單,黑子的回覆也是,嚴格來說,可能還更簡短。
『早安。』
『普通。』
『晚安。』
相田里子只花一次討論寒假聯合訓練選拔的事情,之後又是固定練習與訓練,開會也重新佈滿了次學期的招生和訓練方案,眾人完全沒心思去思索接下來的魔鬼假期,因為補考的時間和出發的時間重疊,導致開會還間接變成讀書會,里子不允許任何人補考。
而最有希望補考的還是火神,可以說不管是打球還是補考,他都是名正言順的誠凜籃球隊先鋒,此刻正滿頭大汗的看著山高的數學筆記,雖然這樣對火神很不好意思,但誠凜籃球隊真的隨便拉個人都有資格可以教他,日向推了推眼鏡,對於火神的理解力有點傷腦筋,不過還是很盡責的解說三角函數。
讀書會上黑子也是半發呆狀態,不過黑子已經習慣周圍的人不會太過關注他,發呆一下也沒什麼。
微風,黑子忽然注意到異樣。
不,那不是風,是振動,他起身往外走。
「黑子,你去廁所啊?」
「嗯,一下子就回來。」黑子隨口回答,然後抬腳往人煙稀少又隱蔽的地方走。
只伊月看見黑子沒有關好門,起身關門時不經意將目光投向外面,看見黑子的身影消失在轉角。
是他的錯覺嗎?怎麼好像覺得黑子不是要去廁所的方向?
伊月皺起眉頭,日向轉過來問:「伊月,怎麼了?」
「……沒什麼,我突然也想去一下廁所,去去就回。」伊月說著關好門往黑子消失的地方走。
黑子這邊,他已經拿起了手機貼在耳朵旁。
「……赤司?」
「哲也。」那端傳來他熟悉的聲音,略略帶著對方習慣性溫雅的笑意:「在做什麼?」
「沒什麼。」
黑子開口的同時,恍然想到今天是星期四,下星期就要考試了,他才想起還有本書在赤司手上,而對方看起來也不像是要親手還他的樣子。
「告訴我你明天的行程。」
果然不是打來說廢話的,赤司簡單的話語中有著不可違抗的命令,黑子想也沒想就回答:「上課。」
「下午呢?」他的口吻沒變,還是很溫和。
「嗯……籃球社的練習,怎麼了?」黑子覺得這不是什麼不能說的事情,老實回答。
「想看看我的哲也。」
黑子完全沒有被對方的口吻影響,語氣稍微有點訝異的問:「你要來?」
「不歡迎我嗎?」
以往他都會回答「是無所謂」,但現在,這個問題黑子難得不知道怎麼回答,在電話這端搔了搔臉頰說:「也不是……不好意思,我可不可以問個問題?」
「你問。」赤司很簡短的說。
黑子微微一滯,臉上表情變都沒變,「……不,還是算了,對不起,我先掛了。」
黑子很果斷的掛掉電話,然後轉身,目光看向轉角處的影子,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角落的影子輕微地移動,但沒有逃出黑子捕捉的目光,他快步走到對方面前。
這人赫然是剛剛尾隨黑子的伊月,此刻他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尷尬,黑子卻很平靜,一張撲克臉讀不出任何情緒。
黑子抓緊了手機,毫無情緒的雙眼直看著伊月,一字字開口。
「前輩,請問你跟著我做什麼?」
× × ×
赤司看著手機幾秒,黑子說完就馬上掛了,從語氣聽來,還有一點慌張。
「……」
赤司沉默著,發現自己被影響了,雖然不知道對方什麼狀況,不過顯然是出了一點意外。
哲也剛剛是想問什麼?
「小征,你還不過來嗎?」玲央從更衣室探頭,「大家都集合好了。」
赤司的表情不變,但心裡猛然回神,不容他多想,赤司隨手將手機放到了衣櫃中。
「馬上過去,等我一分鐘。」
「OK。」玲央擺了個收到的手勢,然後就先行離去。
洛山的訓練已經告一段落,赤司是今天動作最慢的那一個,但他偶爾也會因為其他的活動晚到,大家對此十分習以為常,沒有多注意赤司在幹嘛。
赤司是個能夠做到心性收斂自如的人,儘管他對黑子表現出許多別人基本上不可能會看見的一面,但在洛山這裡,赤司說一是一,說二是二,這點就算是「現在的赤司」也是一樣的,洛山眾人不像過去的奇蹟,比較明顯的可以感受到赤司的差別,對洛山而言,一軍的隊員只覺赤司在比賽中「覺醒後」改變極大,雖然讓人感到驚訝,但也不至於想太多,對二軍以下的人來說,赤司更是遙不可及的存在,不要說赤司有什麼改變,基本距離變都沒變,這些人不會像洛山或是奇蹟那般直接的感受到差異。
能有「赤司只是變回來了」這樣感想的人,就只有過去的奇蹟和一路過來的桃井而已。
「啊,來了來了。」
「赤司,要說什麼啊?」黛開口。
「等不及了啊,今天有想看的電視節目,想早點回家呢。」小太郎笑嘻嘻的說。
永吉早就等得不耐煩了,所有人中他最缺乏耐心,但對於赤司下達「練習後集合」的命令又絲毫不敢違背,因此等的火氣都快出來了,此時大家你一言我一語,他的臉色反而好了不少。
赤司壓根沒去安撫任何人的情緒,只淡淡說:「明天,因為教練公務在身,因此改為自由練習。」
現場安靜了兩秒鐘,玲央皺眉說:「那傢伙平常也不在啊?小征?」
「明天家裡有點事,我會早退。」赤司很簡單的解釋,「雖然我跟教練都不在,不過該做的練習不能荒廢,其他學員的練習就交給你們指揮,詳細的工作自行分配。」
「等等……」玲央看了永吉一眼,還想發言,赤司的目光已經淡淡的掃向他。
那目光很淡,但是分量很重,玲央膽子再大,這時也不禁閉上了嘴,赤司微微一笑:「我相信這點小事應該難不倒各位,上次也宣布過寒假聯合訓練的事了,就當作是賽前的小試身手,做為測試個人指揮能力的評量,我已經委託體育部的主任明天過來巡視,他會向教練提出看法,這也是這次作為我單方面擅自同意聯合訓練的條件。」
他的目光掃過眾人,語氣一轉,口吻還是很清淡,彷彿他並不在意:「不過,這也是為了讓我們洛山能站在更大的舞台上,世界級的隊伍,哪怕只是候補,都必須具備擔任隊長的資質和能力,我認為這點條件,是在合理範圍內的。」
「怎樣都好啦,明天我們就像平常那樣練習嗎?」永吉發問。
「那樣的程度就夠了,給主任看的能力,不需要很厲害,只要好看就好。」赤司淡淡回應,目光很冷。
「了解,華麗的練習就是了,以前也沒少做啊,反正就是表演嘛。」小太郎搔搔頭髮,像是覺得很麻煩,但也沒提出任何意見。
「……嗯。」黛點點頭表示了解,他認為表演的重責應該是不會落到他身上,但還是記下了。
「沒問題的話,就可以解散了,今天沒事了。」赤司宣布完,隨即又點名:「千尋,你留下。」
「……?」眾人散去後,黛走向赤司,臉上盡是疑惑。
「你對世界級的比賽有興趣嗎?」赤司開門見山地問。
黛皺起眉頭,「赤司,你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讓你好好考慮,」赤司不為所動,該說的繼續說:「如果那就是你的目標,那自然最好,但如果你沒興趣,那麼不用因為洛山的招牌跟來,我對你也有別的安排,你自己所處的位置,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的意思是說,我還不如誠凜那個『原版的影子』嗎?」黛問的很不客氣。
赤司的表情自始至終都沒變,語氣很溫和,但目光冷俏的絲毫沒有溫度:「不,你的基本功在各方面都比哲也好,但你應該也已經察覺了吧?」赤司的語氣平靜地沒有起伏:「除了覺悟之外,還有一個你過不去的難關,但哲也他沒有這種問題。」
「……」黛說不出話來。
被赤司那樣的目光直視著,黛有種被看透的感覺,這種感覺每每被赤司直視一次,他就會重新經歷一次,而他不得不承認,赤司說的是對的,他現在確實感覺到自己有突破不了的難關,但他沒發現是什麼地方,而赤司看出來了。
籃球場很靜,靜寂的連頭髮微微晃動的聲音都彷彿能聽見。
黛千尋的表情從疑惑、不滿,到平靜,過了幾秒鐘,他才抓著頭說:「我明白了,那,你說的另一個安排是什麼?」
他的神色沒有任何不滿和怨懟,目光比過去任何一個時候都還要耿直。
「是一件只有你能做的事。」
赤司輕微地偏頭,臉上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離開洛山,已經是半小時之後的事了。
赤司走出校門時,意外地接到黑子的電話,說是意外,只是因為黑子很少主動打電話,對方的個性向來都比較被動一點,即使主動出擊,也往往採取被動策略。
「赤司,我是黑子,你在忙嗎?」那端傳來他幾乎要背起來的禮貌的語氣。
「沒有,社團活動結束了?」
「剛結束。」黑子一頓,說:「抱歉,剛才掛電話是因為剛好學長找我。」
「不要緊。」赤司順手制止來接送的自家車上的司機開口,一面回答一面上車。
司機給他關了門,從後視鏡中得到赤司輕微點頭,才開動車子。
「剛剛想說什麼?」赤司隔了約兩秒,坐好後低聲開口。
「……」那端沉默了幾秒,「還是不問了。」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想讓我猜?」赤司淡淡地說著,平靜的口吻中微妙地參雜著輕柔的笑意。
「我……」黑子一頓,但可能因為是赤司,他覺得就算丟臉也就是這樣而已,略一遲疑,黑子還是開口解釋:「一想到就很丟臉,所以還是不問了。」
「我不笑你,問吧。」赤司還是淡淡的,但語氣有幾分哄人的意味。
「……那好吧,」黑子輕輕深吸一口氣:「上星期你住我家的那天,你睡在哪裡?」
「……」赤司一聽沉默了下來,目光剎那間看著前座的司機。
莫名的銳利。
幾乎將赤司說的話都聽了去,前座的司機的目光帶著幾縷詫異,看了一眼後視鏡的赤司,他幾乎不曾見過少爺那樣的神情,使得原本安靜的氛圍不再像平時那樣壓抑沉悶,他似乎意外地在少爺臉上看見屬於他這個年紀、較為天真的一面。
這個中年司機在赤司家服務也有十五年了,十五年,幾乎從赤司還是小孩子時就看著他長大,看著赤司失去母親,看著赤司漸漸地不再隨意地露出自己的情緒,也看著他的任何改變,十五年在赤司家並不是一個很值得驚訝的數字,但是為赤司服務的僕人,通常會定期輪替,不會任用這麼久。
司機不知道為什麼少爺特地留下他,他只是很好地做好自己的職責,他跟了赤司很久,所以,從赤司臉上輕微的變化、甚至只是一個眼神,他就能看出,和赤司講電話的對象,必定是少爺信任的人,否則沒有人能讓赤司露出如此放鬆的表情,那樣的表情、淺淡的笑容,他只在夫人還在世時經常看見。
很淺。
他只知道對方一定是讓少爺既信任又重視的對象,少爺很少露出這種表情,赤司只看了他一眼,又打了一個要她放慢車速的手勢,司機就機警的按下按鈕,將前座和後座的聲音隔開,他不需要知道少爺和朋友的對話,他只知道少爺很需要這樣的朋友。
那幾秒的沉默,黑子卻誤會了:「赤司?」
「我睡在你床上,和你一起睡的,你提早幾分鐘睡著了,所以忘記了吧?」赤司淡淡地說。
「你剛剛是不是想了一下?赤司?」黑子這時提出疑問了:「你說的是真的嗎?」
「是真的,」赤司一頓,電光火石間,鬼使神差的解釋:「只是不想讓僕人聽見對話,所以迴避了一下,你多心了。」
「赤司,你也是剛結束社團活動嗎?」
「嗯。」赤司問:「問這做什麼?有什麼不對嗎?」
這次換黑子沉默了。
若是回答「沒有什麼不對」,那好像也不對,但要說「有什麼不對」,也很不對勁,黑子發現他的國文程度有點不夠用了。
赤司見他幾秒都沒有回應,唇角的笑意漸濃,語氣也不經意的流露出一點捉弄:「哲也?」
「……前兩天,聽見你傳來的錄音檔了。」黑子忽然轉移話題,「淘汰制真像是赤司你會做的事。」
「是嗎?我姑且當作這句話是讚美好了。」赤司也很習慣黑子的步調,那幾秒的沉默足夠他判斷對方不是回答不出來,就是沒形容可用,不管是哪種,他都能推測原因:「就算是哲也,訓練也是不會對你放水的哦?」
「這個我很清楚。」對這句話不為所動。
「哲也,你在做什麼?回家路上?」
「是的。」確實在路上的黑子老實的回答。
「明天我想去打擾一晚,方便嗎?」赤司淡淡的開口,明明是有搭訕嫌疑的台詞,由他說來卻很自然優雅。
黑子皺起了眉頭,卻不是不願意,黑子在意的是其他細節:「你特地來?」
「確切來說,是特地經過。」赤司淺淺的解釋:「明天晚上,家裡安排了一個會議讓我去旁聽,地點有點遠,回程路上可以經過你家。」
赤司這樣開口,是在和他約定?
「是沒有問題……」
黑子短暫沉默一會兒,感覺臉上有點熱,但實際上他臉上仍舊沒有半點表情,「……這樣算不算約會?」
「哲也,你好像很在意戀人之間的約會問題?」赤司不答反問。
「是的,非常在意,因為搞不懂。」黑子一貫的直接了當。
「那麼,應該就算是吧。等我到達時,應該挺晚了,還是你想吃消夜?我做給你吃。」赤司口吻也仍舊平靜,平淡的就好像……他在說的事情是每天都會吃的飯那般的普通。
一般的情侶模式是絕對不可能套用到黑子哲也身上的,黑子是不會有「什麼?一開始就要過夜這樣進度不會太超前嗎」的反應,相反的,他異常冷靜,根本沒有半點正常人認知的正常反應。
「很晚嗎?大概幾點?」
「我再傳訊息給你。」
「需要買菜嗎?」
「冰箱有什麼?」
「就剩下沒有拿出來熱的速成包。」黑子先是老實的說,然後才像是想到什麼:「對了,還沒有謝謝你……謝謝你親手做的速成包,比我自己下廚好吃很多。」
「不用謝,我聽說女方約會都喜歡男方送禮,比如飾品之類的,但是哲也可能不需要吧?」赤司笑了笑:「這樣吧,你隨意買,有什麼我煮什麼。」
「好。」黑子真的點頭記下,「衣服還是穿我的?」
「你可以準備。」
幾句話後赤司掛斷了通話,他一面拿出書包裡的訓練草案隨意翻看,再次按下隔離聲音的按鈕後,口吻冷淡地詢問:「還有多久?」
「還有二十分鐘左右,少爺。」司機盡責的回答。
「……伯父,若是父親或管家問起這件事,你就當作不知道。」隔了一會兒,赤司的語氣淡淡地傳來。
「是的,少爺。」司機先是為那稱謂驚訝了一秒,隨即恭謹的說:「說起來,上星期少爺晚歸的事,老爺倒是沒有多問。」
赤司「嗯」了一聲,沒有接話,他確實是對黑子特別不同,他送給黑子的禮物,多半不是能一眼看見的,如他所說,黑子並不需要一些好看或是華麗的飾物,至於在黑子家留宿的那一晚與料理,只是他想要有些和黑子單獨相處的時間而已。
赤司藉著訓練之便,為他設計了一整套完整的訓練計劃,恐怕在這方面,就算是里子也不會做的比赤司更好,他在這次的訓練中無疑扮演舉足輕重的角色,認真來說,他不可能有多餘的精力再去替單獨的球員設計訓練方案,但對象是黑子,赤司就是可以。
他的人,只能是他的。
× × ×
黑子看著已經切斷通話的手機,想到了伊月當時的表情。
還有他自己的表情。
『前輩,請問你跟著我做什麼?』
他快步走到伊月面前,即使是常常相處的隊友,伊月也晚了好幾秒才「忽然」看見他在他眼前,先是被嚇到,然後有點尷尬。
黑子沒有馬上注意到伊月,但他反應過來時,他很確定對方應該沒有聽見一開始他叫喚赤司的名字……如果太認真的話,黑子會不知道該怎麼處理,而他現在不想回答任何人有關於他和赤司之間的任何問題。
「廁所在那個方向,不是這裡。」黑子淺淡的開口。
「不,只是看黑子你走反方向,所以……」
「……只是朋友的電話。」黑子頓了一下,不想讓前輩太尷尬,清淡的解釋。
黑子回答得很平淡,但伊月卻聽出了一絲不尋常。
伊月臉上勾出笑容:「真意外,原來黑子你也有這種表情。」
「……什麼表情?我嗎?」黑子困惑的問。
「其實我不是故意要跟的,只是先前看黑子你因為洛山那位隊長的關係有些反常,因此有點擔心,」伊月笑著說:「我並沒有聽見什麼內容,黑子,如果惹你生氣,我很抱歉。」
「嗯……那沒什麼。」
伊月拍了拍他,鬆一口氣:「太好了,我還在想,如果是因為洛山那位隊長的關係使得你又失常的話,這次我就要關心一下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呢,畢竟黑子你很少說自己的事。」
「……」黑子沉默了一下,突然停住腳步。
伊月不明所以,跟著停下:「黑子,怎麼了?」
「如果是的話呢?」黑子突然開口。
「……什麼?」
「如果我說是呢?」黑子淺直的看著伊月,這次語氣比剛才重:「剛才,我講電話的對象就是赤司。」
伊月神情一頓,看了他幾秒後,露出有些歉意的苦笑:「我不是那個意思,黑子。」
黑子看著伊月。
「我只是不想看見你好像有什麼煩惱但又沒有尋求解決,進而影響到練習或比賽,這星期里子說你恢復正常,大家都很高興。」
「煩惱?我嗎?」
黑子聽完,仔細想了想,確實,之前他十分在意赤司,而現在則是因為關係確定下來了──特別是他既不討厭也不抗拒,但也沒有多餘的選擇──種種原因之下,他現在當然不會再浪費力氣去煩惱。
「是啊,黑子你雖然臉上沒表情,不過之前不管做什麼都常常分心,傳球還傳到臉上,痛死人了。」
「……那真的是非常對不起。」
「不會,你不用道歉啊,又不是打到我。」伊月再次拍了拍他肩膀,誠實地說出日向聽到後絕對會揍他的言論:「雖然我不知道你有什麼煩惱,不過看起來是解決了對吧?那就好,真的解決不了也可以找我們商量。」
「謝謝前輩。」
認真地道謝,黑子一方面慶幸不用解釋赤司的問題了,一方面又同時有種「他能來誠凜真的太好了」的感覺。
黑子哲也就是這樣簡單而單純的人。
經過教室的時候,玻璃窗戶映出經過的身影,黑子看了一眼映在窗戶上的自己,有幾秒的時間,他認真的在思考,自己臉上究竟是什麼表情。
黑子可以判斷伊月的反應,但這一刻,他卻有點不敢下定論了。
黑子真的在想。
他當時,因為這樣而生氣?
就因為瞬間誤解了伊月對赤司觀感的隻字片語?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