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叫高酉的侍從想了想說:「是的,少爺,那條路是上次四少爺回頭調查了城門之後發現有異,才又遵照三少爺的意思去辦的,不過紀爺詢問這件事,還有一個原因。」
「不就是皇上嗎?」
慕容青平截斷了高酉的話,皺起眉頭思索著,「都說了什麼?」
「是跟皇上有關沒錯,不過重點是,」
高酉低聲直接說:「封紫英姑娘刺殺了皇上不成,反倒死了。」
慕容青平聽了一震,但他很快平靜下來,「她是言星那邊的人,前幾天還有來找過武……不好,酉,你去,詳細問清楚武那天跟那姑娘做了什麼、說了什麼話,然後就直接讓人去告訴言星,他一定會找時間過來一趟。」
高酉從小就隨侍在慕容青平身邊,儼然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童年玩伴,因此詢問問題也比較大膽,他想了想,有些遲疑的說:「這樣好嗎?我是說,六少爺說話向來都比較口無遮攔……況且……」
「一定要這樣。」
慕容青平想也不想打斷他,毫不遲疑地說:「清文會去查城門的事情,是言星拜託了韻,韻才叫清文徹查,幾個人可以扯到我們家的路,表示他們有問題,還有一點……」
他語氣頓了頓,收劍入鞘,另一半的話語也吞下肚,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沉聲說:「總之,現在我們也需要幫忙了,你趕快去,言星跟子伶一定已經開始著手處理了。」
高酉聽了才知道事情不單純,馬上點頭:「我立刻去。」
× × ×
容均最近有些困擾。
倒不是店裡來了刁鑽客人或是鬧事的傢伙,也不是藥材有什麼欠缺,有關於珍稀藥材的部分,容均自己就在醫館的後面闢了一塊小地專門種植,他的地共有兩處,另一處就在臨天東城門口的山林附近,至於他怎麼照顧,自然有他一套辦法。
不管怎麼說,手邊所有的工作與事項,不管再怎麼繁瑣,也都不至於到讓他會覺得困擾的程度,但他最近真的十分困擾。
自從他不慎露了口風之後,身邊就多了一個罵也罵不走,趕也趕不跑的狗皮膏藥,這塊狗皮膏藥不僅脾氣好,能幫忙,廢話少,而且愈罵他愈高興……如果不是天天跑來纏著他的話。
很明顯感覺到一個視線一直看著他,雖然容均自己知道,對方耐心極好,從那之後,除了紀子伶有來的日子外,對方每天固定有三個時辰都泡在他這裡,就算一句話也說不上,對方還是耐性很好的默默待在旁邊,雖然不吵他,但也不走。
這個「對方」除了紀府的總管事紀言星外,也實在沒有別人了。
容均覺得有點惱,刁鑽或是喜歡「勾勾纏」(註:很纏人的意思)的客人他不是沒遇過,但是像紀言星這樣的還真是沒有,他既不吵也不鬧,任君
而且紀言星還天天帶了天瑤來店裡幫忙夏侯燕兒,讓燕兒樂的直呼工作量少了很多,有客人上門時也比較不手忙腳亂。
會讓紀言星帶在身邊的人,通常都有一定程度的好用,也都是做實事的人,比起外面雇的夥計,不多話、不多嘴、手腳快、好心性,也很善於與人應對,容均知道既然是紀言星的人,就必然不會做出什麼需要讓他額外留意的事,讓他雖然頗有微言,但確實很放心。
這也是容均覺得很惱怒的一點,這個男人也不知是吃錯了什麼藥,從那之後,真的信守諾言,一次也沒有碰過他,更沒有在嘴上佔過他任何便宜,可即使這樣也沒讓他們恢復到原本的距離,他感覺他的防線就像高聳的泥磚城牆,每天都被鑿子鑿出一點點,總有一點會被蠶食鯨吞的剩下一堆砂塵。
地點就在醫館輕易不讓人踏足的後院,容均停下手上動作,側頭對著應該是站在藥房後門、院子邊界角的男人,紀言星沒有得到他的允許,兩天以來都是站在那裡。
容均冷冷地開口:「你很閒?」
紀言星溫溫文文的回答:「沒有,我處理完了府中事務才過來的,不然子伶可不會輕易讓我出門。」他說著語氣帶著自我解嘲的笑意,卻讓容均心中又升起那種惱怒感。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惱怒什麼,他想要的、他需要的,這個男人通通照辦,而他就站在自己的底線上,離他愈來愈近,他想保護自己時,才發現他對這個男人竟然無能為力。
容均冷淡說:「站在那裡很有趣嗎?」
紀言星眨眨眼,這個問題數日以來,容均每天必問一次,他也依舊笑著溫和回答:「確實很有趣,看你照顧藥草的模樣讓我受益良多。」
容均還是冷淡說道:「你又看不懂,何來受益?」
「容先生怎麼知道呢?至少我覺得站在這裡可以陶冶心性。」
紀言星還是溫和的語氣,委婉地回答之外,還不忘記照顧容均的心情,雖然他覺得以對方的牙尖嘴利,可能不太需要照顧……
「可是我不喜歡被人觀賞,街上那麼多觀賞的好去處,你偏偏來我這兒做什麼?」
皺起眉頭,容均移動了位置,低頭又繼續擺弄。
「因為容先生這兒最安靜也最清靜,來這裡可以好好思考一些平常不會想的事情。」
紀言星對容均的每一個問題都很好的回答,這次也不例外,而容均聽見後也沒馬上理他,他也很習慣,他打從心裡喜歡著的這個男人生性如此,估計要等容均整理完那一塊區域,對方才有空理他。
從他們認識到現在一直都是這樣,只不過從前對方都是直接把他趕到門外甩上門,現在變成只用嘴巴趕,其中的差別,他心裡很清楚。
又過了半個時辰,容均停下動作,就像幾天以來每一天一樣,先是吸口氣,然後才慢慢說:「來裡面坐,我泡茶,以後不要站那麼久,你的腳有舊傷。」
「好的,我很樂意。」
紀言星也不多得寸進尺,亦步亦趨的跟著他,就算是被擱在藥房一角的唯一一張小凳子上也不生氣,臉上依舊是那副很溫和的神情。
封紫英已經脫離的需要浸泡藥水的時期,被容均安置到另一間房間,是以並沒有在藥房看見當初那個木製的大浴桶。
容均泡茶動作很快,這些動作他每天都做,東西位置也都固定,因此絲毫沒有因為眼睛不便而造成任何困擾,他把倒好的熱茶拿給紀言星,問出他每天都固定隨口問的話:「今天又怎麼了?」
「讓我想想。」
照舊皺起好看的眉頭,紀言星對容均的任何問題無有不答,他每天處理的事務很多,其中多半都還是不能隨便亂說的事情,但他知道容均已經習慣每天都這麼問上一句,或許是為了討他歡心,紀言星也不介意每天說些事情來引起對方注意力。
他果真假裝想了一想,然後低沉悅耳的嗓音開口:「對了,上次容先生提到的弟弟,現在姓魏,叫做魏麒安,那天他從你這裡離開之後,因為跟其他人聯絡不上,隔了兩天就回青門了,容先生是否想知道令弟現在住的地方?」
「不用,他知道我住這兒就行了,我懶得知道他住哪兒。」
容均說著也給他自己倒了杯茶,大概覺得開口也趕不走,索性繼續說:「後來那幾個說要找你們算帳的人怎麼樣了?」
「那個啊,就是有人故意把消息移花接木,把一些罪名栽贓的我們頭上罷了,」
輕描淡寫的說著其實還在往裡面查的事情,紀言星沒說有人連容均也栽贓了,不欲讓他知道這件事,念頭一轉,紀言星不著痕跡地繼續說:「聽說半個月前青門總部那邊發生了一起殺人案,我猜大概是因為這樣,所以有人才故意放出假消息,想藉此轉移注意力,畢竟再一個多月就要舉行武林大會了,聽說每年武林大會舉行前後也都會發生這類的事情。」
「你的語氣聽起來好像還沒完,難道其實很麻煩?」
容均精通醫理,對察顏辨色有他獨到的辦法,又因為他眼睛看不見,所憑的其餘四感又更加敏銳,紀言星句句都是實話,但就是沒瞞過他:「太麻煩的話,不用天天往我這兒跑,沒有你我會更清淨。」
紀言星微微苦笑:「處理也是需要等待的,整天待在府裡也還是那些事情,每天都差不多。」語氣一頓,認真說:「反正容先生也沒有不歡迎我來,對吧?」
沒回答這個問題,容均忽然開口:「昨天子伶有跟你說那女……你妹妹的病情嗎?」
「有,他有告訴我,我也已經從慕容家那邊再次證實了紫英帶在身上的藥確實是避孕藥。」
紀言星點點頭,這時才輕啜了一口茶。
「紀爺這話是對我的醫術有懷疑嗎?」
容均皺皺眉頭,「我說那是避孕藥那就是避孕藥,你又特意問了慕容家一次?」
「我知道沒有用,總得讓他們親口承認。」
紀言星先是一板一眼的說,然後才換了語氣低聲笑道:「容先生勿惱,我很相信你的。」
他語氣一停,似乎想說什麼,但沒說出來:「容先生……」
容均面無表情,主動拿走他手上的杯子,給他換上一杯熱茶,「說不出來就不要說,想說就乾脆點。」
紀言星微微一怔,他以為對方會像前面好幾天一樣說出「時間不早了,你該走了」的話語,這麼多天以來,還是第一次聽見不同的台詞,讓他有了瞬間的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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