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魂光亮˙絮語（9）

上午，幾乎是循例獲勝，塔矢一走出對弈室，就看見進藤的身影。
皺眉，但沒說什麼，蓋好中盤獲勝的印章，才走去說話。
「嗨，輸了嗎？」

「贏了。」
「又贏了？唉，可惜。」
進藤的語氣聽來好像早就想到了，有種「輸了才有鬼」的意味，至少在塔矢聽來是這樣，雖然內容不是。
塔矢本來想問進藤「你來做什麼」，不過想了想，還是沒問。
聊勝於無的看了下時間，進藤笑笑說道：「中午了，一起去吃飯吧。」
塔矢看了看進藤的神色，回答：「好，去哪裡？」
「還沒想到耶。」
「……」
路上，進藤似乎是思考了下才說話。
「我說塔矢啊，你這樣子我好不習慣。」
「嗯？」
進藤對他露出一個苦笑，張望一下，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看見一間新開的簡餐店，塔矢知道他的目的地決定了。
兩人沉默，半句話不說，進店，服務生帶位，坐下。
一直到服務生點菜完離去。

進藤看著服務生的背影，緊接著轉過來看他。
那一眼簡直，就像是要穿過他似地。

「塔矢……你很緊張？」
塔矢沉默了一會兒，不得不道：「那又怎樣？」

但是他卻笑了笑，輕聲說：「只是覺得很稀罕，挺可愛的表情。」
塔矢不作聲，進藤轉而問道：「下午還有棋賽？」

塔矢老實回答：「有。」

進藤似乎並不訝異，只是眼神略微沉了一下，卻苦笑。
「那你還答應了我的邀約？」

塔矢有幾分不耐煩的回答：「那是我的事情，和你無關。」

「不，和我有關。」
進藤卻斬斬地斷語：「你知道的。」

彼此又沉默了一下，平時他們之間總是不會有太多沉默，而今天似乎把過去沒有沉默的分都拿來用了。

進藤喝了一口桌上的水杯，塔矢一口不動，盯著瞧了一下，他說：「我本來沒有打算來找你，今早還有看見過你。」
光靜靜地說了這麼一句，沉沉地看著他。

「我覺得，你和平常不太一樣，怎麼說呢……就好像心裡有什麼事情造成你一直好緊張的樣子。」
他說著，指指自己的腦袋，又開始苦笑：「塔矢……『亮』？」
有幾分無奈，「你這樣子我好不習慣。」

塔矢臉色明顯僵了一下，但他什麼都沒說，光可以理解，因為服務生送餐點上來了。
兩份豬排套餐，今日特價，均附濃湯、甜點，和沙拉。

「我這幾天常常在想，也許我說錯了話。」
光露出一種不知名神色，十分複雜，他無法解讀，卻知道是認真的：「也許只當朋友也很好，不會造成任何傷害。」

顫抖？
「不是這樣的！」
他不知道，但是，進藤……光瞬間訝異了一下，即使他音量不大。
但……那也許只是瞬間，塔矢並不確定。

「絕對不是你說的那樣……」
塔矢別開了視線，不知做何解釋。

光猶豫了一下，切了一小塊豬排，嘗試：「塔矢？」
「嗯？」
塔矢沒注意很多，他才回了一聲，猛地某種物體就塞進了他嘴裡。
……番˙茄˙醬？

光朝他微笑：「現在的表情也很罕見，很可愛哦。」

塔矢皺眉，冷靜的從嘴裡拿出叉子，遞給他：「還你！」
語氣惡狠狠。

光輕笑了笑，說出來的話有些寬慰了他：「塔矢你不要想多，你就是太正經，想的也多……所以不用想太多，順其自然就行了。」
他說：「今天不也中盤就贏了嗎？這說明你狀況不錯啊，那很好。」

塔矢終於開始用餐，一邊回道：「那個人布局很凌亂，幾下也就沒了。」
「哦？哪裡？」
他想了一下。
「真要說的話，第二手的星子就已經開始有問題了吧，不過那時才剛開始，我還沒發現就是。」
「真狠啊……人家才下第二手你就說判他出局了。」
塔矢十分認真的說：「那是事實，在圍棋界，終究是靠實力。」

光饒有興致的聽著塔矢說話，也許在別人眼中的塔矢是沉默而高雅，但是在光眼中、或說在進藤面前也就不一樣了。
他們總是不知不覺有很多話可以說，可以聊，也許一方聽另一方說話，也許是爭執辯論，也許是純粹聊天……什麼都好，他們就是如此。

別人總說進藤不只是他的勁敵，也是他的朋友，塔矢說，進藤是他的摯友也是勁敵。和進藤在一起時，他不自覺會說出很多平常自己也不會吐露的事，小事，比較隱密的事，都可以，什麼都好，他並不在乎進藤知道自己多少。

因為他知道進藤也很明白這一點。

光笑笑，「塔矢又像是塔矢了，全身上下都是殺氣。」
塔矢有點不高興了，但他只是變了眼神：「才沒有。」
光微笑，看著莫名讓他不自在：「我猜，你現在就很想殺了我，我覺得，你特別不高興我稱讚塔矢亮很可愛。」

塔矢別過眼光，當做什麼都沒聽見。
但卻十分小聲的回嘴：「……哪有。」

光還是微笑，應該說心情挺好吧，但卻沒再說話。
一直到他們又一同走回棋院，進去前他拍了拍塔矢。
他有些抱歉的說：
「對不起，占用你一向個人的午休時間，祝你棋賽順利。」

塔矢表情放鬆了一下，但躊躇著沒有馬上進去，雖然他只是來回望了門口和光幾眼，但這幾眼對塔矢來說就夠了，已經足夠是「躊躇」的舉動了。
「塔矢，怎麼了嗎？」
塔矢看著他說：
「進藤，我想過了，我並不討厭你，但我也不清楚我究竟有『喜歡』你到什麼程度，我不知道。」
他一字字問：「你了解這是什麼意思嗎？」

進藤停了一下，並沒有露出微笑，只是微微牽動嘴角。
他搖搖頭：「坦白說，我不了解。」

塔矢沒說話，他繼續說：「但是對我來說，足夠了。」
他也認真的問：「……你也是嗎……？」
神色難得的是許久不見的猶豫。

×　　×　　×

「二十幾分鐘下到中盤？」
奈賴語氣帶著一種見怪不怪的驚訝，「庄司，你是說塔矢和進藤？」

她雖然是在問他，可是眼睛直直地、專注地盯著棋盤，顯然庄司雖然跟不上塔矢和進藤下棋的速度，但還是設法把那盤棋給記下來了，「就是這盤棋吧？」

庄司點點頭：「是啊，奈賴姐，他們真的好厲害！」
岡難得的沒有回嘴，整個人臉色瞬間有點發紅。
「咦，岡，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岡對這個問句採取沉默，腦袋閃過那天某兩隻接吻的畫面，該死，他幹麻一直記著。
庄司很不高興的說：「搞不懂岡怎麼了，他昨天中邪之後，就一直是那個樣子了。」
「誰中邪！」
岡一秒鐘一腳飛過去，但是被庄司躲過了。
庄司非但沒有停下來，還繼續嘴賤，「你那不是中邪是什麼……唉喲，痛耶！」
棋盤因為庄司躲人的緣故一腳踢翻。
「你們安靜點，不是，你們停下來，不是，你們兩個別打了啦！」
幾個也是研究討論的人包括奈賴只能搖頭嘆氣。
「總覺得他們最近常打架呀。」
「還是同期的，這就是所謂的……冤家吧？」
小宮不確定的說。
奈賴笑了笑：「說不定哦。」